王禄的干儿子王宝暂时顶上了御前近侍的位置,犹豫再三后低声问:“平王殿下的情况不太好,主子要进去看看吗?”
荣和帝岿然不动, 垂下眼帘掩去疲惫,大殿之中响起玉珠子滚动碰撞的清脆声响。
刺客拔刀时李元晟不假思索挡上来的画面在他眼前反复重演,与四年前废太子之日李元晟癫狂长笑、以下犯上地指责他不配为君的场景交织重现。
恍惚间他又记起先皇后离世时, 紧攥着他的手, 让他善待这个孩子……其实李元晟若是像长羲那般乖顺,他便是大晟最合适的储君。
悲从中来, 荣和帝睁开眼睛准备起身, 大殿的门忽然开了一条缝, 王宝快步出去,与侍卫统领低语几句后回到殿内。
“主子, 平王身边的二福与平王世子身边的杜五福回来了。”
荣和帝挑眉, 问:“他们方才不在宫宴上?”
王宝道:“听闻长安小公子今日午后独自跑了出去,之后便一直不见踪影, 世子这才派人出去寻找。眼下小公子已经找到了, 只是、只是……”
听他语气迟疑, 荣和帝沉声道:“只是什么?”
王宝跪了下来,道:“二福在崇文院后竹林的枯井里找到了小公子, 小公子双臂脱臼,正在发高热,人不太清醒。”
“好好的人怎么会掉进枯井里?”荣和帝蹙眉,眼中神色更加阴沉,“李长安在门外?”
王宝道:“是,二福与杜五福守着小公子,在殿外候着呢。至于小公子怎么会掉进井里,恐怕只有等他醒来才能问个明白。”
“抬到平王旁边让太医看看。”荣和帝说罢从龙椅上站起来,朝后边的内殿走去。
…
李元晟身边被太医与宫人围得连一处落脚之地都没有。
方才皇帝下了死命令,让太医留住平王的性命。要救平王的命,唯有拔刀这一个办法。
可是一旦拔了刀,平王势必血流不止,饶是太医院里最资深的老太医也无法保证能让平王的血止住。如果拔刀之后平王失血过多而死,太医们只怕难以承受帝王之怒。
他们争执不休、进退两难,宫人只能端来一碗又一碗的参汤吊着平王的气。直到身后传来皇帝的脚步声,以及地上多出来一张担架,上边躺着满头大汗陷入昏迷的少年。
李长羲神情微变,目光从榻上转移到地上,上前两步搭上李长安的脖颈,感受到经脉仍在跳动才稍微松一口气。
苏云乔也有些错愕,碍于荣和帝在不远处,不敢出声询问情况。
还是王秀宁率先开口,问:“长安这是怎么了?”
太医与宫人让出一条路来,荣和帝走上前坐在榻边,示意太医去看李长安。
“等他醒了自己说。”
李元晟撑开闭合许久的眼皮,侧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年,毫无血色的薄唇抿紧,片刻后望回顶上的床帏。
李长康方才一直被苏云乔拉着没有靠近父亲,他看不到床褥间的血迹,却能闻见空气中弥漫的腥味。他还不知道今日发生了怎样的惊变,但从兄嫂嫡母的神情中读出了悲伤。
呆愣愣地在旁边站了这么久,此刻看到平时最亲近的哥哥躺在地上,他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嫂嫂,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为什么父亲和哥哥都要睡在这里?”
苏云乔忙去捂他的嘴,低声哄道:“长康不哭,等父亲和长安醒了咱们就能回家了,再等一等好吗?”
李长康这会已经听不进话了,声音被闷在喉咙里也止不住哭泣。
荣和帝被吵得头疼,揉着眉心对李长羲道:“你们都出去,让太医去隔壁给长安诊断,朕有些话要单独问平王。”
李长羲以往从来不会违背皇帝的旨意,此刻却像是钉在了地上,迟迟不肯离开。
无论是从父亲决绝的态度还是从太医们束手无策的表现来看,他心底都有种强烈的预感,父亲恐怕挺不过这一劫。
现在离开,他怕后悔终生。
荣和帝看出了他的顾虑,又道:“朕不是什么绝情之人,平王一旦情况不好,朕会再召你们进来。”
王秀宁欠身行跪安礼,转身离去时扯了下李长羲的袖口。苏云乔也不动声色地戳了下他的后腰,另一只手揽紧了泣不成声的李长康。
李长羲妥协了,拱手一拜,看着宫人与太医将李长安抬走,旋即跟了出去。
王宝最后将房门关紧,殿内只留荣和帝与李元晟父子二人。
“朕想听你一句实话。”
李元晟缓缓说道:“陛下心中明明已经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