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是说已用过晚膳,实则心中装着事,根本没什么胃口。
云卿吃饭动作秀气且安静,但康熙帝的目光还是会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如今再凝望着她,心态与过往时倒底有些不同。
惊呀,好奇,探寻……
仿佛搁置在他身侧的,是一本史书,撑在着太多故事与奥秘,引人去剖析。
可康熙帝也知道,她肯定不希望自己用讶异的目光去打量她,所以面上不动声色进用着膳食,心里在极力压制着。
一顿夜宵,吃得相对无言。
李德全从旁瞧着,才落下的心,又隐隐觉得不安,希望是他想多了吧。
膳后,便是洗漱就寝。
先前,康熙帝夜夜念着能与云卿同床共枕,肌肤相亲。
然而今夜,两人都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多余的心思。
与其同床异梦,云卿索性主动提出离开。
康熙帝也没有过多挽留,只命人将她再妥当地送回去。
但云卿走出乾清宫后,便打发送行的小太监回去了。
她心绪不宁,回闻水汀亦会彻夜无眠,便想着一个人去北边的小佛堂去瞧瞧。
就是她刚重生时,与康熙帝偶然相遇的那个小佛堂。
她今生一切纷扰的开端。
同样是一个雨夜,同样是宫门下钥后。
只是如今云卿位居宠妃,即便没有御前的人跟着,各处守门的太监远远瞧见她,亦是点头哈腰行礼,不敢过问便会主动开锁,便其通行。
只是守门太监们也会好奇,为何良嫔主仆二人,深夜会忽然到佛堂去。
玉珠默默跟在云卿身后,萧瑟秋风中,望着主子落寞单薄的背影,心疼地干着急,痛恨自己无能,没脸再上前去劝扰。
……
今夜,康熙帝亦是无眠。
他在凌霄阁歇下后,在宽阔的明黄龙床上辗转反复。
半晌,想到小太监回禀云卿去了小佛堂,心里亦是动了念想。
的确,今夜到佛堂坐一坐,利于沉心静气。
遂也命人进来,重新更衣,由人撑着伞,一路往北边的小佛堂而去。
路过几道宫门,守门太监亦是早早开锁跪迎,心里更是好奇,万岁爷这是要去寻良嫔娘娘?
康熙帝款步行至灯火通明的小佛堂处,亦是不自觉回忆起初见云卿时的场景。
小姑娘发髻衣衫皆是湿漉漉的,柔柔弱弱地缩在佛案下面,小小一团,让人瞧着我见犹怜。
实则她在悄无声息地,装作塔塔拉氏,竟是将他都骗过去了。
小骗子!康熙帝在心里笑骂一嘴,眉眼溢出温柔。
不过这倒也无可非议,毕竟她拥有前世记忆,什么都知道……
等等!
好像哪里不对。
康熙帝脸上线条才柔和下来,又再度绷紧。
之前,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如果重活一世,先机会尽握在手。
但其实,这只限于大权在握的帝王,尽知前朝后宫天下事。
可云卿不同,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
少时长于深闺,而后存于后宫,几乎与世隔绝……她如何能知晓那么的政务,那么多的天下大事?
康熙帝目光凝重地望向小佛堂虚掩的砖红门扉,原本轻快的心顿时异常沉重。
她到底还瞒着他多少事?
……
“你如何得知那么多政务要事?”
佛堂里,康熙帝大马金刀地坐在窗边的矮脚软塌上,居高临下,面色沉郁。
云卿跪在他跟前,无言沉默。搁在身前的双手,心情沉重地搓着。
他终究还是察觉……
窗外风声呼啸似狮吼,只感觉,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果然,她的沉默,并不能组织一位帝王的强势进攻:“既是知晓我们父子将来反目,为何你要写信提点胤礽,而非朕?”
过往的一幕幕,在康熙帝眼前接踵而至。
她对胤礽超乎寻常宫女嫔妃的亲近,病榻前悉心照料,逢年过节亲手缝制各式袍子衣裳……
这一切,或许也能勉强解释为她心性良善。
那么在她侍寝后,对胤礽的一再逃避,又该如何解释?
还有在畅春园时,前去照顾中暑的胤礽不久后,她便狠下心肠要打胎……
越是回想,康熙帝一双黑眸里,化不开的浓墨,越是积蓄厚重。
“你……”他不确定,也不敢确定地质问道:“前世与胤礽,是何种关系?”
“咔嚓——”
窗外暴雨突至!惊雷滚滚!
好像在云卿的头顶,炸裂开来一般。
闪电光茫惨白,映得她脸颊亦是没了血色,一双乌溜溜葡萄眼,瞳孔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