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复又站直了些,拉开距离,在穿行的人潮中,将这副茫然而不知所措地神情尽收眼底。
温汐不跑了,却依然不肯与他对视, 像是知道自己瞒不过、逃不掉,而认命了一般, 连眉眼都渐渐耸拉下来。
她今年26了, 却依然像16岁那年一样,依然会觉得对他存有心思是一件错事,依然会因为被撞破心事而觉得窘迫又难堪。
江声看着她不知为何又灰败下来的面色, 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有些过火,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竟就这样急不可耐。
视线扫过她略微不稳的高跟,开口的声音不由发紧:“还……能走么?”
“?”温汐不解地掀起眼帘。
“带你去个安静点儿的地方?”他问。
温汐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何处,及周围人频频投来的审视目光,很快偏开脸, 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见她状态无异, 江声微微松了口气, 指尖颤动一下,想去牵她, 顾及周遭人潮,终又按捺下来,先她一步走向往前,绕过两道连廊后,在一栋白色建筑下站定。
温汐抬头,视线油然延伸至五楼,落在那她扇经年梦魇,都时常会想起的木门前……
“上去么?”他低眸看她:“应该没人。”
那间画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她来说都无疑是精神的折磨。
却在他来了之后,变成空泛生活仅有的调剂,又在他走了以后,成了每逢路过都禁不住流连驻足、怅然若失的地方。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他会不会在哪天,又突然地出现在这里,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他一起回到这个地方,看见日光下的他朝自己摊开手,恳切地对她说:“一起上去看看么?和我。”
“……”她失神地眨了眨眼。
依稀间,又看到那个意气飞扬的少年,在记忆中的夏日午后,衔着一抹散漫却不失真诚的笑,对她说:“高一(7)班,温汐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她无从思考,本能地覆上手心,被他珍重地反扣在手中,而后亦步亦趋跟随他的引领、缓慢地迈向另一个时空。
画室的门半敞着,被江声轻缓地推开。
拥有两扇落地窗的空间,采光一向很好。
室内摆放的画具应该是换过一批,看着却依然陈旧,地面扫不清的铅笔屑和刮不掉的各色颜料好似更厚重了些,角落散布的几张艺术沙发也换了新的款式,后墙上的优秀作品亦被数次更新,早已不再写有他的名字。
只有窗外翠绿的爬山虎,依然回荡着与那年相似的弧度。
江声看着她额角的薄汗,领着人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后,来到在讲台前一阵翻找,打开了不知哪一年安上的立式空调。
而后回来教室后方,随手拖了张板凳,在她面前坐下。
温汐怔然沉浸在这恍如昨日的一切,意识到他热切的目光时,已然不知过了多久。
她后知后觉涌上些不自在,忽而脸热地偏开头:“……别看了。”
江声笑了一下:“打扮这么好看,不让我看,难道真是为了相亲?”
温汐又倏地回过头:“不是相亲!”
“嗯。”江声淡笑着,由衷地说:“但还是很好看。”
“……”
温汐的呼吸忽一下滞住,脸色油然红至底透。
她今天这身打扮,虽然开始时也有点不适应,但习惯过后也就没什么了,可不知为什么,被他这样明目张胆地夸奖过后,反而变得更加不自信。
总觉得他是在玩笑调侃,却又知道,他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她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话音落下,听到他继而轻笑了一声。
楼下的纷乱的欢闹声远去,成了虚化的背景音,空调徐徐送风的动静,都好似一种渲染,将他的笑音烘托得更加鲜明,更有甚之,连轻缓呼吸都能有所耳闻。
她总让他不要说话,可等他真就这么一言不发、直白地盯着自己时,时间却又好像更难捱了些。
视线局促地飘忽了一阵,落在他眼底的乌青上,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你……要不要睡会儿?”
江声淡笑着:“心疼我啊?”
“……”
温汐张了张嘴,却又没有说话。
江声眼底意味便又深重了些:“真心疼,就别总不理我了,我这就是被你吊的,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结果。”
温汐忽地睁大眼睛:“……我没吊!”
江声却说:“可以吊,只要你觉得不心疼的话。”
“……”
他不知是发现这招有用,还是忽然上了点儿茶瘾,连语气都变得脆弱起来:“真的,你老晾着我,我工作也没法专心,效率低下,睡眠时间自然就少了,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睡了,也是翻来覆去都在想什么时候你才会愿意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