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廷听瞳孔缩小,仿佛耳中有鸣声,脑中还是萧粼如重获自由般的轻盈眼神,她分明没有恢复灵力,却仿佛从那坎坷的几个字里,听到了他卑微而受桎梏的一生。
他兴许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想做,但都在此刻化作了一捧血水。
气氛堕至冰点。
更令众人脊背发凉的,是在这秘境骤然出现的灵力痕迹。
禁制,必然需要灵力才能引发。
原本站得近的人陡然后退数步,刚才不过中立静候结果的人都脸色骤变,警惕地看向蓝珊。
恰在此时!
树林积雪的隐匿之处迸射出细如牛毛的箭矢,半透明的细矢在雪、风以及人群的掩盖之下肉眼难以发觉,从四面八方而去,如天罗地网般精准地袭向蓝珊。
脖颈,心脏,百会……
若用线划分出蓝珊身上的结构,线密织成网,网上的每个致命点都有朝其袭去的暗器,不过一瞬便能将一人撕裂。
如果说这一刹的暗杀是一场盛大的考试,而这无疑是千机城弟子携手交上的完美答卷。
然而,暴风骤雨般的攻势通通在距离蓝珊不过三尺的地方停滞了下来。
细矢如梨花般无声地地坠落在地。
同样落下的还有其他修士的心。
哪怕是如此精密的暗器,也只不过于普通人有用,于修士几乎毫无作用。
“啪,啪啪。”
单个人的掌声突兀响起。
蓝珊——或者说是九悻,脸上还挂着在太华宫做师姐时的温柔笑容,现在看来却只让昔日靠近她之人不寒而栗。
下一刻,他的嗓音开始出现变化,变得雌雄莫辨。
“精彩得我不得不表扬你了。”九悻如看了一场好戏般鼓了鼓掌,看都没有看向周身的暗器,像是毫不关心这场刺杀,欣赏地看着廷听,“你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能让一个惜命且凉薄,说谎如喝水的鲛人甘愿付出性命。
这可比禁制好用多了。
“并非是我做了什么,而是你做了恶事。”廷听厌恶地看向九悻。
众人终于彻底意识到残酷的真相。
平日里哪怕是他们没有失去灵力,都会命陨于其手的人,正言笑晏晏、如看待玩具般站在他们面前。
九悻不在意旁人的反应,只是专注地看着廷听与池子霁,笑着拍了拍手:“你的推测大致没错。”
只是有些地方微妙地反了。
“我假作柔弱女子并非为了降低什么嫌疑,营造钦慕那厮的名声更不说为了避开他。相反,是为了接近他。”九悻解释道,眼里的恶意如黏稠的泥浆流淌而下,“折断一把剑的办法有千万种,但越是折在‘弱者’手上,越是令人拍手称快。”
“只是我想过这家伙对秘宗之人傲慢无礼,却着实没想过他目中无人到连太华宫的同门都不认识几个。”
说到这里,九悻撇着嘴,毫不掩饰其嫌恶。
廷听沉默了下,问:“你为何会想去引诱他?”
“我想杀他,又不妨碍我想亲眼看到把我捅个对穿的家伙遇到情爱,变成他最不屑的肤浅又可笑的样子。”九悻挑了挑眉,理所当然地说,“还是落在最恶心的人手上。”
“……”
廷听:“你布置下秘境是因为这个计划失败,为了报仇吗?”
“一半一半?你们这些正道修士既是我的好材料,又是上好的补品,来都来了,什么都不做未免可惜。”九悻用诡异到狂热的目光看着廷听,“当然,我最想要的还是你们两个!”
“之前我不过是想把池子霁剥皮抽筋,现在,我要让你们两个并作一对,都成为我的珍藏!”
浮光都得不到的,他更要拿到手。
九悻的疯狂终于凝成实质。
不过刹那,血污色的灵力如潮水般铺开,直冲天际。
数十日未曾接触过灵力,这灵力汹涌,带着令人作呕的腥与檀味,众人只觉如洪水翻腾,没过头顶,窒息到晕眩。
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嘎吱”声响起。
原本纤柔的身躯开始变形,脖颈的结微微凸起,双肩舒展,轮廓变得愈发分明,头上的发髻坠落,乌发飘散。
上方乌云霍然破开一个窟窿,金乌蒙上黏稠的血色。
天空淅淅沥沥地落下猩红的雨。
廷听被压得脖颈剧痛,感觉眼球鼓胀,头疼欲裂,整个人如同被狰狞的灵力撕扯开来,蚕食血肉,伸出手已不知抓的是她的伞柄还是身侧人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