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许只是不想承认,隐隐之中,他不过在羡嫉那个能一直待在楚问身边的自己。
但他并未表现出来,也并未明说,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溃败。
听到最后血棺一事,他便说:“血棺是以阴邪之术制成,以寻常内力难以破解,但若是以邪破邪,未尝不可一试。他或许还活着,只是状态欠佳,还没来得及去找你。”
毕竟松山真人一事虽有眉目,但尚未明晰,他今后或许还用得着这个身份。
只是不知,最终当楚问得知自己与那弟子本是一个人的时候,会露出何等的神色。
“与法喜相斗时,我见他手上有一把通体黝黑,阴邪之气颇重的短刀。”楚问转过头来看他,淡声问道,“是你的东西?”
当时那鬼王刀分明是拿在自己手中,如今楚问却说是在法喜那里。
难道是怕自己去找那小弟子的麻烦。
他轻笑道:“那确实是我的东西,最近不见了,没想到现在却在清衍宗。劳烦师兄替我保管,改日等天气好的时候,我会亲自去拿。”
楚问也说了关于松山真人的事情,但他却并未询问。
事到如今,一切溯源已然为时已晚,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当年之事真相大白,他也再无可能回到清衍宗,与楚问坐在一处。
正邪殊途,两人注定是要以宿敌的身份相见,他们本身的情愫与态度反而显得不重要。
有些事情,并非他想退,便可全身而退。
正当此时,木门被敲响,门外有细若游丝的声音轻响:“鬼主,您要的水。”
宿回渊实在不想起身,便用目光示意楚问去开门。
木门被打开,有一小鬼递了一个形状精致的木盘进来,楚问走出去,似乎在跟小鬼说了些什么。
片刻后,楚问端了木盘回身,只见上面放着两杯骨盏,一盏盛着清水,另一盏盛着通红的液体,显然是秦娘给他配的兽血草药。
他一看那药就头大。
“你身体一直不好。”
楚问站在他身侧,本是一句疑问,却用的肯定语气。每当他神情严肃地说话时,周身气场都叫人喘不过气来。
“还是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宿回渊无所谓道。
楚问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你知道兽血没有用。”
宿回渊没想到对方还能关心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来,当真是新奇极了。
他唇角向上,眸中却并无笑意,伸手从楚问手中拿过杯盏,轻声道,“毕竟是秦娘费尽心思帮我调的,比什么都没有好上不少。再说,我若身死,想必所有名门正派都会开心得不得了。”
他看着楚问的眼,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师兄也是这样。”
他仰头,屏住呼吸将杯盏中的血腥气一饮而尽,如此便能最大程度地隔绝兽血腥臭的味道。
但片刻之后,预想中的味道却并没有传来,反而是冰雪般的清甜,与平日大为不同。
宿回渊提着骨盏看了片刻,抬头对楚问道:“你刚刚换了药?”
楚问并未回复,算是默认。
“何必多此一举,又不差这一次。”宿回渊缓缓起身,“你救得了我一时,却救不了我一世。”
刚刚旖`旎的氛围已然消散了大半,宿回渊终于得承认,两人之间除了陈年旧事,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就在他决定带楚问出去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从未想要你死。”
他步子微顿,眸子微张。
冰凉的夜风让他找回几分理智。
片刻后他释然笑道:“那便证明给我看。”
“他日,若修士与鬼界定免不了一战,若我垂死之时,你能豁出命来救我,我便信你。”
他早已过了几句言语便能沦陷的年纪,楚问嘴里说着不想要他死,但当初自己杀死松山真人,被天下门派修士所憎恶,逃无可逃只能依附鬼界的时候,为何会孤身一人。
那些口口声声讲着情意、道义,说着会永远与他在一起的那些人,又为何从不出现。
楚问未答,他心中了然,却并不意外。抬手按上墙边的壁画,只见墙壁缓缓移动,直至出现一个一人高的裂口。
“跟我来。”他说。
这条密道可以抄近路从鬼市直接回到鬼主幽冥殿内,密道很久之前便已经修葺完成,他却鲜少用到,地面上已然蒙尘。
仔细算来,这大概还是他第一次到那地方去。
两人前行不远,尽头处传来明亮火光,依稀可见有一身着黑白长衣的鬼在吆喝着什么,他面前放着一张巨大的桌案,上面瓶瓶罐罐中装满了香灰。
成群的鬼魂在那桌案前面排了长长的队,一眼望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