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他脚步骤停,目光一滞,连心跳都止了一刹——
只见已然昏暗的天色下,在那个小店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浑身却被深红晚霞所着色,小店已经打烊,周遭寂静无比,他却仿佛能听见微风扶起对方衣摆的轻微摩挲声音。
下一瞬,只觉有冰凉之物落到面颊上,抬头,只见苍茫寰宇间倏然落雪。
是初雪,华山脚下的寒冬总要来得更早一些。
楚问一动不动,不知这样站了多久,青黑长发逐渐被雪花附着,却又即刻融化,散作零散的水。
他手中依旧提着晌午买来的饭菜,严丝合缝,并未打开。
宿回渊忽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人。
他快步跑过去,鞋履敲击地面发出闷响。
楚问终于回过头来看见他。
他从那双眼中看不出什么神情。
心里反倒更加过不去,如果楚问过来质问他、打他、骂他,他甚至都会好受一点。
但偏偏是如此这般,毫无波澜,一如既往。
他跑到距离楚问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微平复了呼吸,目光从对方落雪的发顶,逐步向下滑到对方手中提着的饭菜。
心下蓦地发紧。
“对不起,我送一个孩子回家,因为他家人认识陈晓,而且我问过了,陈晓之前就住在这条街上,小时候还有一个……”
声音戛然而止。
世界骤然空净,只闻自己心中巨石高悬,随即轰然砸落,震得五脏六腑都挤压得酸涩。
因为楚问未说一言,却大步上前,将他紧紧融进了怀里。
宿回渊整个人僵硬愣住。
楚问指尖愈发收紧,呼吸由于剧烈的情绪有些轻微的不稳。
连他自己都不知突如其来的躁动是为何——
那人忽然间消失,半句音信也没留。
或许是有些急事先离开,或许是突发情况回了清衍宗……这些他都有想过。
当然,也可能是那人忽然不告而别,再也没打算回来。
这种感觉在多年之前,他曾经历过一次,大概没人比他更懂得那种绝望。
毫无征兆,毫无缘由,半分消息也不愿透露给他。
他曾在清衍宗栽了一棵树等那人回来,直到春去秋来,枯荣十载,树苗逐渐长高,最后由于改修密道动了根基,被他一剑砍下来。
唯独没等到想等之人。
他终究发现,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一个人留在身边。纵使他是天下人敬仰、无人敢违逆的剑尊。如此的地位注定他要以天下为重,要以修为飞升为先,要冷静理性。
连一点点的奢望都不能有。
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他没什么感情。
他一向理智克制,可对一些事物的追求与占有却堪称偏执。
平心而论,他厌弃这样的自己,算不上道貌岸然,却时常违心。
但总有小部分时候,理智难以达成上风。
他能嗅间对方发丝之间的严寒气息,似乎还带着一丝细微的血腥,这种紧密的感觉让他魇足。
但越是如此,心中对自己的厌恶与不齿就要多几分。
冲动与理性疯狂碰撞,几乎要将心脏生生撕裂成两半。
宿回渊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全然不知道楚问为何忽然冲上来抱他。
是以为他被法喜杀死,所以在担心吗。
大概是的,否则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
他无声叹了口气,僵硬的手碰了碰对方的背。
“我没事,让师尊担心了。”
楚问身形微顿,随后缓缓起身,低头直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目光逼得宿回渊也抬起头来,只觉对方浅眸灼.热得骇人。
“我不需要什么解释。”楚问声音轻得仿佛叹息,却是抬手,长指按上了他脖颈上的银链。
每次楚问提起银链的时候,宿回渊都心下一紧。
他自知那银链可以完全根据楚问的意愿而改变形状,且坚固万分,若非施术者情愿,定然无法打开。
他知道这银链能做什么东西,虽然很多方面明知楚问不会实施,但仍心有余悸。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看来还是要在临走前多讨楚问开心,然后哄着对方把这项戒摘了。
不然将来回到鬼界之后,也终究是个祸害。
却不想对方指尖微凉,极轻的话音响在耳边,像是一阵灼.热的风。
“不要不辞而别,至少跟我打声招呼。”楚问道,“你知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总能把你找回来。”
对方声线轻得堪乎温柔,但手下动作则完全相反。
项戒缓缓紧缩,直至他呼吸不畅,脖颈被迫微扬起,白皙的皮肤处逐渐升起一圈浅浅的红晕。
心跳骤然加快。
一半是由于惶恐,毕竟自己早晚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