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知中剧毒者能救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却无法做到袖手旁观,仅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众人后退,给宁云志与秦娘让出些许空间。
“我没事……”宁云志费力抬手,却在半空中重重坠下,微蹙眉道,“你别哭。”
秦娘胡乱伸手抹了一把,摸到满手的水,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久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不过细细算来,也确实称得上是上辈子。
一直以来,她都知晓宁云志的心事,少年心性单纯懵懂,将什么都写在脸上。当时她只觉感动且新奇,从没有人如此这般不在意她的身世,毫无条件地为她着想。那日乞巧节上,不少人成双成对地牵手走过,众人笑着将他们围在中间,少年羞得面红耳赤,目光却清亮灼然。
她不得不承认在那时,她有一瞬间想过那种可能性,但随即便被理性与忧虑压制了回去。他们毕竟身份悬殊,不知哪天她便要与宿回渊回鬼界。而待今后宁云志再成熟一些,也自然会遇见更为合适之人。
可对于宁云志来说,已经没有今后。
她指尖触着那人经脉,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再没有犹豫,她将乞巧节对方送她的那把发簪从怀中取出戴在头上,擦净眼泪道:“你不要死,你若是活下来,我便答应你。”
宁云志的目光已然有些游离,但听闻这句话后眸中的微光再次亮起,悉数在秦娘的身上,瞳孔中映着秦娘的脸,以及发间那清秀好看的玉簪。
意识逐渐脱离,他怔愣了片刻,随即嘴边缓缓泛出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仿佛他将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什么极度向往的东西。
他缓缓抬手,似是想从袖中拿出什么东西,用尽最后的气力颤着声音开口。
但秦娘却只听清了一个“我”字。
那只手终于无力垂下,面前的人却一动不动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秦娘竭力维持着声音的稳定,颤声问。
自然没人回答。
那人心脉沉寂得宛若一滩死水,她甚至能感受到那身体逐渐发凉。
“你再说一遍,快起来!”她忽然加大了些音量,伸手摇晃着对方的肩,头颅深深垂下,肩部止不住地颤抖,“你快醒过来,我没听清……”
若是那人还醒着,定会回应。
世间最无可奈何之事无非生死,是纵使再绝望、再惶恐、拼尽全力也无法挽回分毫的茫然失措。
那瞬间,仿佛连带着她心底的某些东西,也连着一并抽离了。
不少人纷纷错开目光。
他们都在等一个最好的可能性,但意外的眷顾却并未降临。
自从珠湘楼一事过后,秦娘觉得世间再没什么事情能牵动自己的心神,事到如今回想起来,才发觉两人相识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发生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汹涌,却都有对方无声在身边。
她只是觉得不公,为何纯良之人总不得善终,奸邪之人却能苟且偷生。
良久,她缓缓直起身来,胸腔依旧剧烈起伏着,眸光微颤,她将刚刚宁云志试图从袖中取的东西拿了出来。
原来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本册。
那书页本是夹杂着淡香,但如今却尽数染上血腥。她打开书页,泪水却从眼角无声滑落。
上面记录的是自他来清衍宗之后的所见所闻,虽然很多都是一切极度不起眼的小事。
“师尊寡言,不喜喧嚣吵闹。”
“师弟喜欢吃甜的,不吃葱花。”
“师弟竟然就是鬼主……十分惶恐。”
“今日遇见了秦姑娘,荣幸之极。”
短短的数月时间里,共十九页,二百三十条,却没有一条是有关他自己。
在一页角落处写有秦娘的名字,但之后的字却迟迟没有落笔,至今留白。
第86章
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依稀之间,看见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人, 身着黑衣, 气场森寒。
他忽地笑起来,感慨道:“终究还是你……”
“你一直都错了。”宿回渊冷声道,“你为的从不是别人,而是你一己私欲, 一切所谓的道理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
他淡声道:“你这般的人, 不配位列宗门。”
朱修叹道:“没想到我们今日为神丹消息来到此处, 竟阴差阳错害了宁公子……”
众人纷纷唏嘘,可就在此时, 有声音沉沉从后方传来。
陈然凛声道:“陈某本是已死之人,之前被楚为洵用还魂之术救起, 方能得以生还, 但如今已并无颜面苟活于这世间。楚帜一事、妖兽一事、神丹一事皆为我二人所为,我自会承担后果。只是希望我死后诸位能将我葬于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