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不穿旧的。”没等弓石回话,谷梁初已温声道,“孤给你准备好了。”
弓捷远又有些愣,“你准备了?什么时候准备的?”
谷梁初不答,只回身找,“梁健呢?”
弓石闻言赶紧出院去喊。
梁健奔进来时,臂弯里面捧着一副轻甲。
谷梁初拿过托子,端到弓捷远的眼前,“你难魁梧,厚甲总嫌沉重,况且一片一片,穿脱也很麻烦。孤备好的这副却是成件的绸银衣裳,可两面穿,怎么都能挡刀箭的,换着也方便些。”
弓捷远压下错愕,借着明灯细看他手上的东西,真是正红绸缎做成的连鍪锦袍,越发讶异,“绸子还能坠甲片吗?”
上手翻时,里面衬的却是一片一片指节宽寸许长的亮面小钢甲,似银非银是铁胜铁,密密接连排列,到了腋下颈周又改形状,许多月牙或者镰弯似的变化,不由呆了。
所谓金缕玉衣,这件轻甲费的功夫该也不差什么。
“绸是特织的,比寻常料子用的丝线粗了几倍,里面还加了蛟油,防着甲片磨它。必然不如铁甲耐久,三两年里应该不会碎烂。”谷梁初见弓捷远不接过去,便把装甲的托子轻轻放在桌上,“捷远只放心穿,这里还有工匠在织着呢,不等烂时,孤又派人给你补上。”
弓捷远的目光转回他的脸上,紧紧盯着,“这东西费工费力,何时开始备的?”
谷梁初的眼睛却仍看着那甲,“孤瞧到玄谪时,就想只有恁好东西才能配得上捷远,你又已经有临风了,兵器也不用孤操心,后面就想到甲。确实费工费力,怕耽搁了,找了许多匠人赶制,材料却不难寻,好得着的,所以不占纨绔骄奢,捷远放心穿用,想随意时绸面在外,看着温和平淡,要震慑时换了甲面在外,必显英俊。”
弓捷远不说话了。
梁健以为他还没有回神,微笑着补充,“大祁制甲之技算很精进,我也只见过布甲棉甲钢甲铠甲,从来不知还能有绸甲的。这是专属于王爷的妙思。绸甲是掐着小主子的身形做的,甲材也是好钢好铝加了些银烧出来的,既不失硬,挡得寻常力道,也有韧性,能少难为皮肉,真的是宝贝呢!”
掐着他的身材……
那么小的一片一片,专门烧的银铁,费的不只是匠人不只是工夫。
弓捷远仍旧不碰那甲,反而垂下眼帘,“谷梁初,我好像忘了,日间说过不走的了!”
满屋子人都不做声。
谷梁初似未吃饱,捉筷继续夹起了菜,边用边缓缓地道,“捷远且管任性,反正出去就是蓟胶参将,总得威严正经号令士兵,不好随便说话的了。自幼就是少将军呢,孤不担心。”
弓捷远沉默半晌,而后抄起汤碗,饮酒一般饮尽了,放下后说,“咱俩去街上逛!躲着点儿城防,好好踩踩燕城的路。”
谷梁初没有异议,放下筷子,随他走出府门。
街面仍湿,雨虽住了,夜深人静,瞧着空荡荡,阴沉沉的。
清浅月光沐住徐徐而行的弓捷远和谷梁初,更给璧人这个词汇镀上层辉。
“告诉我吧!”弓捷远终于说道,“你爹到底为何要劈砍你?”
谷梁初料他必知道了,声线非常平淡,“锦弟告诉你的?”
“我不明白,会一直想。”弓捷远不答问,只是说,“你连下一件绸都在准备,心里做好了长年累月见不着的打算,还要瞒着事么?”
谷梁初略默了会儿,之后终于承认,“父皇震怒,不光为孤,也是觉得宋大人对你过于维护,只怕上下联手专权工部,安心要解他的臂膀。”
“所以要送我去南京看守故宫?”弓捷远说,“你不肯,除了直接抗命,再没别的法子转圜了吗?”
“没有。”谷梁初道,“倘若他是为替宁王找平,孤还能想一想办法,反正儿子还是臣子,父皇都要求个彼此制衡。但他因为宋栖,甚至可能是因为匡铸,觉得这些人已经难对付了,怎能再加一个弓总兵的血脉进去?所以自是铁了心肠,没有时间想对策了。”
第220章 遭顶撞皇殿劈儿
谷梁初刚刚得知吕值被杖毙于外庭,宫里就来了人,要朔王爷立刻觐见,不容分毫耽搁。
他第一次那么没底气地去乾清宫。
事情该是捷远做的,自己却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也就没法想好如何搪塞遮掩。
好在气恨难消的皇帝并不多绕圈子,见着儿子当即冷笑,“朔亲王爷真够厉害,养的狗儿都敢蹿到朕的身边来咬人了,真真不能小看的啊!”
谷梁初虽不知道细节,却很抗拒“狗儿”这种蔑称,因此既不肯露吃惊也不愿意惶恐,只是淡淡地道,“儿臣不懂父皇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