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轻轻叹息,“司尉也没吃过什么挫折,想事情自然与王爷不一样。你莫跟着急躁,咱们既然改不了谁,且帮着圆和就是。好在司尉的年纪还小,气恼来得急,散得也快。”
粗中有细的人这次却想错了,一宿都没过去,两个绷不住性儿的主子便在寝殿里面吵了起来。
始终立在门边等召唤的吴江清楚听见谷梁初摔了什么东西,“你只不吃不喝却是吓谁?”
吴江立刻习惯性地吐舌头——刚才还在温言细语地哄,这就恼了,疾言厉色好不可怕。
弓捷远却不害怕,也不示弱,反驳的声音虽不甚高,半点儿都没让步意思,“干嘛要吓唬谁?别的事情我管不了,还管不了自己?”
“你到底要管什么?”谷梁初明显是在克制怒火。
“我能管什么?”弓捷远的声音满带讥讽,“王爷装的好大方人,说什么齐心协力同心同德,要撤退时却不知会知会。”
谷梁初始终如湖如原的眸心到底起了火簇,“孤要往哪里退?”
“我不知道。”弓捷远本来躺着,听见这句反问立刻坐了起来,使劲儿一扯身上的薄被,“我不知道哪里能够保你片羽不掉还不辜负这么多年的隐忍铺垫。只是王爷,之前还说暗卫归我管辖,怎么我派他们去查访查访尚川的下落却不成呢?你不准,他们就不敢动弹。既然如此中间非得夹我这个傀儡幌子有什么意思?谷梁初,逗人玩这么有瘾头么?”
“说了不能着急……”谷梁初努力保持耐心,“这时候妄动摆明了惹祸上身……”
“你自然是不着急。”弓捷远却不肯让他把解释的话说完,伸手就推翻了什么东西,引得屋内哗啦啦地一通乱响,“尚川是什么玩意儿?补丁或者抹布嘛!王爷想用就用想丢就丢,犯得着为他沾上什么麻烦?关在哪儿死在哪儿有什么要紧的?都比不过明哲保身。”
“捷远!”谷梁初的声音明显严厉了,“孤之前都是怎么与你说的?若要明哲保身,哪有这许多事?”
“从前?”弓捷远的声音又冷又讽,“桌子掀到一半又按下了,这个碗不能砸那个盘子不能掫的,王爷倒还觉得自己是个盖世英雄?我真怀疑自己,甚至师父郭全还有二十四卫都被你给骗了,什么家国百姓,什么防务军政,不过是你壮大自身的借口和幌子。”
这话太过分了,立在外面听音的谷矫梁健都黑了脸。
寝殿里面骤然安静。
诡异地安静。
吴江胆战心惊地候在门口,突然生了逃跑的欲望,还没得空思索可不可以,面前一阵疾风猛刮,谷梁初怒气冲冲地从寝殿里冲出来,身上滋滋闪着雷电,脸黑如墨的去了书房。
吴江躲闪不及,脸颊被他的衣襟刮着,扫得生疼,刚要腾手去揉,里面的弓捷远又摔碎了什么东西。
闻讯过来的弓石也听见了,愕然顿住脚步。
一干亲随全都木在庭内,不知如何是好。
整夜如死沉寂。
第二天早上谷梁初自己出了门。
梁健没得他的吩咐,不敢乱动,弓捷远倒也没难为他,全天憋在寝殿里面,并没怎么作闹,只不过谁也不准进去。
梁健索性就不管了。
反正各处忙活也是那么回事,能做的事情太过有限,不如歇歇。
或者就能平下心来。
连着数日,谷梁初只在府外待着,似乎是忙得没空搭理任何人,回来就去书房过夜,也不看书,只是睡觉。
弓捷远则自己给自己关了禁闭,谁都不见。
冯璧和尚川都是心头的刺,薅不出来没法痛快,可他又知自己孱弱无能,恨意煎熬,火急火痛。
弓石见自己和吴江都捞不着瞧主子的脸,急得嘴上长了个大泡,脚下不断逡巡,“我家少爷从来都没这样过,怎么办啊?”
吴江的声音更是弱唧唧的,“我听两位卫长说王爷也很少这样……”
弓石没有心情数落他管闲事,只忙着愁。弓秩如今不管这边的事了,他可是拿自己家少爷一点儿办法没有。
真正破了僵局的竟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
周案不是一日半日能厘清的,六部官署却需迅速恢复正常运转,这天宋栖快马入京,先进宫里拜见谷梁立,匡铸和谷梁初都在殿里陪着。
宋栖虽只五十多岁,发上霜雪颜色已经十分明显,好在精神却很矍铄,身子骨看起来也极硬朗,行动间的利索劲儿比他大上几岁的匡铸看着要强不少,勉强能贴敏捷。此人半字不提经年落寞,痛痛快快地给谷梁立磕头,“臣宋栖叩谢吾皇赏赐报效国家之机,此身得用,天恩浩荡。”
谷梁立已经阴郁了数日,此刻终于高兴了些,“宋爱卿请起。你是有本事的,朕指望着爱卿再替大祁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