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不敢接话了。
皇帝是不讲理。
孙明心里也有鬼。怯热本是搪塞,他新纳了一房小妾,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宣旨太监进门的时候他正歪在美人儿的秀榻上腻歪,打算乐够了午睡。
匡铸仍旧是到得最晚的人,厚此薄彼的谷梁立却没多说,只是吩咐刘举,“刘大人想必都已知道了,就不耽误时间,去带那几个混账过来吧!”
刘举知道得也不及时,眼见谷梁立焦躁异常,心里正在忐忑,闻言立刻出去吩咐自己的人押周阁珍和范佑时樽上殿。
时樽参人的时候伶牙俐齿,这时却已吓没了魂,整个身体都如筛糠般地抖着,刚进殿门就不管不顾地喊,“皇上饶命,微臣冤枉。”
谷梁立使劲儿啐他一口,“还敢乱喊,朕才冤枉。”骂完人又恨意难平地道,“平定候替朕同这几个贼子口舌口舌吧!实恐给这干无君无父的混账东西气死。”
冯锦领旨上前,先拿靴尖点点时樽,呵斥地道,“御前也敢恣意喊叫,你的体统哪里去了?竟是只给别人吃狠自己未尝过的没用东西,只会虚张声势!到底把尚大人劫到哪里去了?作速说了,或者还能留着性命。”
“卑职不知……不知道啊!侯爷,”时樽见谁都想当成救命稻草,有心抓住冯锦哀求,无奈手被绳索剪着,就拼命耸动着身体去蹭冯锦的腿,“侯爷救我……救我!”
冯锦就又蹬他一脚,“作点儿人状。”
弓捷远始终陪在谷梁初的身旁,安静看着殿上情形,虽不熟悉这个时樽,眼见他竟是半点儿骨气没有的家伙,不由嫌恶,微微皱起眉头。
冯锦把膝盖搡在时樽的背上,逼问的声音很冷,“都已到了御前,还在妄图狡辩?时大人同周大人都有些什么勾结,痛快招供才是正道。”
“啊……”时樽身体吃痛,虽难忍耐,还想支吾。
“时樽!”谷梁立让人代替自己说话,却又克制不住,厉喝地道,“你真当朕是好糊弄的,不知道你们暗地里那些猫腻?若无实据,朕一新君,殿上演这脏戏给人笑话?罢了,也不用说了,立刻插入皇庭打死!”
时樽听了身体登时狂抖,当场尿湿了裤子。
承天殿最是阔大宽敞,浓重的骚臭气还是弥漫到了每个人的鼻端。
弓捷远微微侧开了脸,忍住作呕的欲望。
谷梁初脸上一点儿表情没有,只是回身摆手,示意殿边伺候的内宦过来擦拭。
周阁珍却幽幽地开了口,“皇上不急杀人,事已至此,要什么供,只问老臣就是。”
谷梁立不由冷笑一下,“周大人倒有担当。平定候来问问他!”
冯锦走到周阁珍面前,“周大人可知道自己因何被缚?”
周阁珍点了点头,“自然知道。我与甘浙商盟有谋。”
他倒认得痛快,谷梁初弓捷远不觉怎样,许正孙明等人皆都瞪大了眼睛。
也太匪夷所思。
“都谋什么?”冯锦自也表情淡定,接着问道。
“谋财!”周阁珍往上挺挺腰板,尽量让自己跪得舒服一些,“谋利。皇上和侯爷既然都知道了底细,何必还费这个力气细审?哪件事情不清楚就直接问吧!”
“细审交给三司!” 手掌杵着脸的谷梁立又开口道,“朕把你们拖到殿里来就是要给各位臣工看看朕没有冤枉人,你们都是自己作孽,谁也别想抵赖。再者劫持朝廷命官罪大恶极,作速交代去向,剩下的留着牢里去说。”
周阁珍的神情仍旧非常淡定,微耷着眼,不吭声了。
冯锦屈腿蹲到他的面前,“周大人没听清楚皇上说的话吗?”
周阁珍不搭理他,歪了些脸去看御座上的谷梁立,“皇上,老臣自知此番有死无生,心里并没存着侥幸,然则臣虽有罪,这么多年陪王伴驾,难道半分好处也无?十族可覆,只想逃出一个幺儿,皇上怎就不肯手下留情,定要涓滴不留?只要汤指挥使那边放了运亨性命,皇上再给小孩儿家颁个免死的诏书,老臣即刻奉还尚大人,管保毳毛不倒!”
“这么多年陪王伴驾”,等于明晃晃地要挟讲价了。
谷梁立一拍椅扶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道,“无耻老儿,你竟胆敢吓唬朕么?”
“哈哈!”周阁珍竟然干笑了两声,“只不过是谈谈条件,怎么能说吓唬?若非老臣无耻,皇上可能痛快就得了天下?今日也不是老臣弃了皇上,而是皇上先弃了老臣,若非心念幼子自然就是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还用说甚废话?”
谷梁立勃然大怒,猛地从龙椅之上蹿起身形,疾步跨进殿心,顺手抽了身旁锦衣卫的腰刀,甩臂就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