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远拉着小脸儿跟在梁健后面去了书房。
谷梁初已在桌边坐着,眼见三人回来俱皆神情不善,也不惊讶,只敲打道;“三个护卫头领若是当庭斗狠,孤这王府便真成了他人笑柄。”
斗狠的人都不吭声。
只有梁健回话说道:“并没真打。”
谷梁初嗯了一声,又对谷矫说话,“你再出去转上一圈,告诉昨晚在值的护卫院丁,夜里有人唱曲一事不可传出府去,谁泄露了孤便割他舌头。”
谷矫板着黑脸出门去了。
谷梁初又看了弓捷远一眼,淡声问道:“怎么着弓司尉?今日便连礼都收了?”
弓捷远这才不情不愿地躬了躬身,“属下见过王爷。”
“坐吧!”谷梁初垂了眼道,“孤念司尉初来,且又酒量不好,暂不追究昨夜搅扰府邸之事。只是再一不能再二,若有下次,孤便将你手脚扣在一处缚了,塞了嘴巴吊在书房梁上过夜。司尉不怕尽管试试。”
弓捷远不听这话,撩袍坐在凳上,眼睛扫扫桌上餐点,果然捉起筷子去夹蒸饺。
谷梁初把眼瞄他,又淡然道,“怎么?曲儿唱多了却把自己也弄燥了,后来没睡好吗?眶下青得如同撞鬼。”
弓捷远已经咬了一口蒸饺,闻言却又放下筷子,尽量放好了一些态度说道:“回禀王爷,那间屋子实在……属下可以不睡那儿吗?”
“司尉虽是初来,”谷梁初道,“到底是领护卫的司官,总不合去住大寝房里的通铺吧?便是你不别扭,怕也影响寻常护卫起居。王府安全甚为重要,护卫们若是歇得不好,怎有精神巡防守卫?”
“梁卫长昨夜也未回来,却住哪里?”弓捷远立刻便道。
谷梁初仍淡淡地,“他总睡得少,凑几个人窝在哪里赌钱看牌就是一宿,从来如此,司尉恐怕学他不得。”
弓捷远便把眉毛狠狠皱了。
谷梁初将视线落在弓捷远咬过的蒸饺上面,又淡淡道:“你还说这王府不小,可是孤的近侧实在没有闲的屋子能拨给你,司尉若能自找出来,但住不妨。”
弓捷远一宿不眠,又着了些凉风侵扰,此刻觉得额角隐隐作痛,无心再争口舌之利,便只蹙眉不语。
谷梁初将碗蒸酪推到他的面前,接着说道,“司尉不来,孤的内殿都是谷矫梁健兄弟上夜,如今你既来了,此等重任不该全然推与他们。只是在孤殿里上夜只能睡在榻阶之上,虽然暖软不缺,毕竟下人之位,司尉倒需想想,可忍得吗?”
弓捷远闻言眼角立刻一跳,也顾不得梁健还在屋里,当时便翻脸道:“我一质子有何事情不能忍耐?倒是王爷需得小心,万一我再起了杀心,趁着王爷熟睡之机对你不利,可好防范?”
梁健听了这句立刻便喝:“你说什么?”
谷梁初却似意料之中,伸手示意梁健不必插嘴,自己瞧着弓捷远的眼睛说道,“那从即日起,孤便与司尉比一比胆气。这酪和蒸饺可都下了慢毒,虽不即刻要命却能缓缓损人肌骨,司尉还敢吃啊?”
弓捷远本没胃口吃饭,却给这话激起了倔性儿,当下端起蒸酪就吃,吃完了又一气儿吞了四五个蒸饺下肚,觉得很饱了方才抹嘴哼道:“横竖这么点儿事儿,快点儿慢点儿有啥了不得么?”
谷梁初慢慢靠向椅背,似笑非笑地道,“英雄莽夫,从来一线之间。”
既是人质,谷矫和梁健也没打算真将护卫之责交给弓捷远管,因此这日他仍无事。
谷梁初要出门去,弓捷远不合自在书房待着,寻常院丁护卫没得吩咐也不敢来说话,他便自己走到后面园子里去,随便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坐了,一面闲看工匠建师们干活一面胡思乱想,又琢磨皇帝何时召见父亲又琢磨婕柔在家会怎么哭,身子疲惫精神难受,等后来阳光温暖起来之时竟就歪在旧廊子里的柱子上面睡了过去。
谷梁初只带了谷矫出府,办完事回来后先问梁健,“那个家伙上午是何状况?”
梁健答说人在后园子里,自己派了两个兵丁贴脚看着,并没亲自跟随。
谷梁初闻言看他一眼,神色微微不悦,“你竟这样忙吗?”
梁健也不说谎,老实答道,“府务倒也没有太着急的,只是司尉那人实难相与,王爷又不让咱惹他,只好躲着一些。”
“他又不住一日半日。”谷梁初道,“你们却能躲到何时?这倔性子短了火候也改不掉,便是孤王亦得忍耐一些,你们兄弟少不得委屈着,别只想着轻省。”
梁健不再言语。
谷梁初就又说道:“将这小阎王找回来吧!孤有话说。”
梁健只得走去园子里寻人,边走边忍不住腹诽自己主子:不过一个上午,哪有许多话说?这个司尉张嘴便没好的,生气有瘾?可是一会儿看不着他便难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