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锦哈哈笑着,拔腿便走,“冯锦恭候二位大驾。”
乘车回府,弓捷远一瞧身边无人立刻便对谷梁初道,“冯守还罢了,那个立靶的,王爷好好查查。”
“怎么?”谷梁初过了这半晌儿才肯看他。
“他故意走歪了一步。”弓捷远道。
谷梁初盯着弓捷远不说话。
梁健则惊,于车外问,“他敢?”
“四百步之后,”弓捷远笃定地说,“一点一点歪的。草靶拖地的声音变了,我听得清楚。”
梁健的骇然不是言语能形容的了——四百步后,一点一点歪了一步,草靶拖地的声音……
这个司尉还是个人?
“怎么射中的?”谷梁初这才问道,“也靠耳力?”
“还靠瞎蒙。”弓捷远吐吐舌头,“我也是头一回。明知害怕没用,还是出一身汗。不是逼得没办法吗?就怪你自作主张,好好地跟着轮一轮不就完了?非闹幺蛾子,还摆不平。我不硬顶上去,等着被你爹收拾。”
“不会推到孤的身上?”谷梁初只盯着他,不接这般解释,“皇上会因这个要孤的命?况且一定得五百步吗?三百步不够三百二三百五,还有谁能赢你?”
“那不是情急之下秃噜了嘴么!都喊出去了还能说不对不对我得改改?只有硬着头皮上啊!推给你,当王爷的倒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弓捷远轻轻地哼,“礼部的官呢?不得撸了?人家凭啥那么倒霉?”
“那你就拼?”谷梁初冷冷地道,“豁出自己去了?”
弓捷远看出他生气了,陪着笑道,“就想尽量都摘出来么!我也在赌啊,本司尉身后可有八万辽东军呢,皇上不至于为了这点儿小事要我的命,真射歪了还能杀了不成?”
“闭嘴!”谷梁初低喝。
弓捷远闭了,就闭了一刻,立刻又不服气起来,“都怪我啊?我看那个冯守肯定是和公孙优一伙的,都是你惹的风流……”
债字没能出口,弓捷远已经被谷梁初狠狠地吻住了。
狠狠。
处变不惊?
真有那样的人?
“回去给孤好好地射来看看。”谷梁初要杀人般,“再若推三阻四装疯卖傻,自己等着看会有什么下场。”
弓捷远攀着他的肩膀好好闭上了眼。
会有什么下场呢?
早都不害怕了。
最难缠的是谷梁瞻,一被宫里的车送回府中立刻就追着弓捷远射箭。
天不早了,弓捷远却拗不过这对儿死盯着自己的父子,无奈地叹,“也就一个后花园能去么,走吧!”
日影偏斜,后花园里草不甚绿,春水却碧。
谷梁初停在洞门边上,指指池中一块太湖石。那石顶窄底宽,似个小山,尖上的石孔里竟然长出一颗小嫩草来。
弓捷远知道谷梁初什么意思,立刻哼道,“草儿多不容易才选着的好地方?你就只知辣手摧花。”
谷梁初绷紧腮骨,此时真想辣手摧花。
“弓挽!”谷梁瞻满眼期待地催促他。
弓捷远轻轻一叹,故意要哄孩子开心,抄过弓来单手打了几个急旋儿,转成风车一般,趁人不备搭上支箭嗖地射出,等得铁箭扎着那草掠过池水定在后面园木之上,擎着的弓兀自还在弓捷远的手上滴溜画圈。
谷梁瞻和梁健吴江等人皆看呆了。
弓石弓秩没甚反应,他们都知道弓捷远使得一手好花弓,看了好多年,习惯了。
因为儿子体格偏于长细,未能袭得自己的魁梧雄壮反而多肖了母亲沈姿绰,弓涤边一面欣慰一面遗憾,因势利导地引着弓捷远走了轻捷灵便的武学路子,刀是纤刀马是健马,不求强悍只求快速。
快为取胜之道。
做将军的见多了尸横遍野的场面,深知取胜才能保命,勇胜还是巧胜并不重要。
弓箭是躲不过去的修行,也是最要力气的一项,弓涤边以一把硬弓闻名天下,独子却无法继承他的强悍,只好另辟蹊径,专门与弓捷远特制了一张软梢弓。
这张轻弓极为特殊,用的材料是上等的鹿筋犀角和掺了一定比例金银的黑铁,弓形十分窄长,不但轻便易持,而且回弹性极佳,非常适合弓捷远这样臂展很长但臂力稍逊的人用。
那支飞了五百步远仍将草靶扎个对穿的铁箭,靠的就是这弓的强大弹劲。
看着稀松平常的东西,其实很有杀伤力。
谷梁初等那长弓停下了转,抓过去在手里颠颠,又伸指弹弹。
弓捷远不乐意道,“干什么?你才见着它吗?举止轻浮,它会不高兴的。”
谷梁初将弓还给了他,又下命令,“那树上的箭,与孤射下来。”
弓捷远使劲儿瞪他,“差不多行了。你倒比皇上还爱难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