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远眉头一皱,“什么条件?”
“他要你质入王府,明着做他护卫,实则当个扣着为父咽喉命脉的抵押之具。”弓涤边语速缓慢地说。
“爹你……”弓捷远立刻望向父亲。
“爹答应了。”弓涤边声音沉重地道,“既已决定杀身成仁护我胶辽军民,爹也不贪这条老命,可能出去为国尽忠总比白白死在城里的好。如此一来你虽受制于人,也有时间等待转机,将来说不定遇到什么空子可以换你出去……挽儿,你这直烈的性子,寄人篱下行动受限实在是太委屈了些,但你娘亲,总是望你和柔儿好好活着。”
弓捷远本已攥紧了双拳,听了弓涤边这番话后却又慢慢松开了手。
父亲不是为了自己,他也不能只为自己。男儿固不畏死,可也不能眼看着父亲无辜殒命,而婕柔,方才十三岁啊!
母亲亡故时婕柔还未足月。
罢了,就当为了胶辽军民,他弓捷远便硬吞了这口恶气吧!
皇城是前元遗留的旧城,迁都仓促,修葺还不及时,处处透着凋敝破旧之气。
谷梁立身着簇新龙袍,却是一派充沛的天子威仪。他靠在一把常椅里,慢条斯理地问谷梁初道:“昨儿去过弓府了吧?你看弓掣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儿臣看他是诈病。”谷梁初直接言道。
“哦?”谷梁立见他说得笃定,有点儿意外,“怎么看出来的啊?”
“所患病症未免离奇。”谷梁初道,“似在安心钻咱们不懂医理的空子。他却忘了北王府原来也常戍边御敌,对于元蒙之地的风俗人情亦算多有了解。再者病不致命,便是染症在身,也非全无力气参加大典上朝奏庆,不是诈装又是什么?”
“如此说来委实可恶。”谷梁立凝目望着谷梁初道:“便是故意与朕为敌,不能留了?”
谷梁初做出沉思之状,“儿臣昨夜思忖良久,觉得朝廷如今百废待兴,胶辽一带也需强将镇守,弓涤边虽然不驯,到底是能领兵的,且又不曾明反,此时也不宜杀。”
“不驯之人也不能用,”谷梁立眸色漆深,“再缺人也指望不上,留着干嘛?”
“他只是不好用。”谷梁初回道,“也不是全不能用。父皇想他既然不驯,为何又不敢反?放着十二万兵马在外,自己藏在小院里面只不露头,一憋就是数月,又为什么?还不是舍不得他那没有长大成人的儿子么!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儿臣觉得最难过的倒是子嗣关,都只怕行差踏错连累了家小性命。”
“那你却是何意?”谷梁立询问他的儿子。
“儿臣觉得,把他儿子扣在咱们手里当个人质,仍放弓涤边出去守边,怕他还敢轻举妄动?否则十二万军马找不到好带头的,白白瞎丢着,也不是强国之计。”谷梁初看着皇帝的脸,似乎谨慎却又不用质疑地答。
“人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谷梁立颔首说道,“只是新朝初立恩威有制,你也说弓掣穹没有明反,总不好随便抓着人家儿子不放,还得找个什么名头才好?”
谷梁初闻言淡淡一笑,“这人既然舍不得儿子,父皇何不赏他一个名头?日前不曾说过儿臣新府空虚,该多用些护卫才是?儿臣听说这个弓少将军也是有功夫的,如若能领王府护卫,是不是难得的殊荣?到时候可不仅是他带儿臣的府兵,儿臣的府兵却也时刻看着他呢!”
谷梁立听了这个建议高兴的咂了一下嘴唇,“如此安排甚好。你那谷矫梁健定能把他看得死死的。朕这就下旨擢他,过个十天半月再问弓掣穹的病。这个犟硬没眼色的兵头子,不杀膈应,杀了又脏名声,朕还真不耐烦多和他周旋了,早点儿放出去吃风早静心些。此事你办得甚好,很有见解,不枉朕的看重。”
谷梁初躬身后退一步,“儿臣自当替父皇分忧。”
弓捷远跪地接旨,一边听那宣旨太监细脖子细嗓儿的念字一边暗想:“来得倒快!看来谷梁立早就等不及要对付父亲了。”
年轻太监宣完了旨,将举着的圣喻卷好了交到弓捷远的手上,笑吟吟地说道:“恭喜小将军正式领衔。司尉一职虽只五品,却是陪王伴驾的重要位置,以后您就是朔王府炙手可热的红人儿,日常相见可要多多照顾才是。”
弓捷远勉强应对地道:“捷远年少无知,还望公公提点。”
“好说好说。”那公公兀自笑吟吟地,“如此可喜可贺之事,司尉作速告与将军知道,然后便去王府赴职吧!需知新朝初立处处用人,司尉职责极重,自是怠慢不得。”
“公公请先。”弓捷远站直身体,瞅着弓石上前塞了一锭银子与那太监,点头应道,“自然不敢轻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