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不过是看在谢竟煊的面子上才愿意搭把手替他处理烂摊子,可谁叫他自己动了旁的心思,想要留韦青青一命,将事情弄至这般地步。
她警告过他多次了,此时再去求她,她必然不会再来蹚这浑水。
可他也没办法就这么坐以待毙,要认真说起来,去赌坊赌钱的事情也是误打误撞一番,自己才染上这恶习,这一切……那个人也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上前拉住一人的手,急急道:“兄弟,替我给谢竟煊谢大人带个话,叫他来看我一眼。我还有钱,你只要替我把话带到,我都给你!”
“谁是你兄弟!”那人甩开他的手,面露嫌恶,嘴里骂骂咧咧:“连自己妻子都能下得去手,你这样的人,就活该烂在地牢里!”
“真是开了眼,这样的人还能当朝廷命官了。”
“衣冠禽兽!”
两人愤然叫嚷着走了,谢彦看着那几人离去的背影,顿感大势已去,靠着墙根慢慢滑落下来。
潮湿的地牢带着阴暗的霉气钻进鼻腔里,叫人突生一股恶寒。
谢彦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般委屈。
他是长子,幼时父亲母亲便将他护在手心里。
后来谢竟煊与长公主成了亲,谢家攀上了长公主这一条线,日子更是如日中天,风生水起。
外头的人对着他们一家,更是无不恭敬。
今日落到这般田地,都怪那宋随!
他红了眼,双手抓着地上的干草,带着水汽的淤泥从他指缝里漏出来,发出一股臭味。
他平日里喜洁,可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却变得浑不在意起来。
牢里阴沉沉的,倒是隐约可见他面上的表情狰狞可怖,像是只要谁靠近他,就随时能一口咬碎似的,他阴恻恻地开口:“宋随,若不是你多管闲事……”
“若不是我多管闲事,你如今便能钱财美人两手圈抱,继续做你美名远扬的谢家大公子,翰林编修?”
宋随绯红色的官服漏在牢房的泥墙和直木间,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空间里,都是极刺眼的一抹红色。
谢彦从墙角一骨碌爬起,伸出一只手,想要抓着他的衣袍将人拽过来,可那人稍稍往边侧一闪,就轻松躲开了。
宋随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虽未说一字,可眼神落在谢彦身上,像是在打量一块砧板上的死肉,无端叫他觉得屈辱万分。
谢彦怒喝:“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处心积虑置我于死地?你若为我留条活路,往后我谢家也不是没可能与你……”
“哐当”一声,宋随一脚踢在牢门上。
门上的木渣子裹着陈年的灰扑扑簌簌滚落下来,谢彦眯了眼,眼里激出泪来。
耳边又响起宋随那道冰冷无情的声音:“谢公子说笑了,我乃大理寺少卿,查清真相,为民除害本就是我的本分,怎么从你嘴里出来,倒好似我在故意针对一般?
“你嗜赌成性,欠下巨额赌债在先。
“见异思迁,谋杀亲妻在后,今日所得之果,皆是往日所种之因。
“与其怨天尤人,倒不如好好问问自己。”
呵,当真是油盐不进。
谢彦用力揉了揉眼,终于能勉强拉开一丝眼帘,宋随静静地立在他身前,两人隔着一道木门,从此刻开始,便是天壤之别。
宋随如同高山上一捧白雪,遗世独立,清冷孤绝,而此时的他,如同河床里的淤泥,腐臭不堪。
他不愿这样落了下风,扯了扯嘴角开口:“你这样冷血无情,做事不留退路,今日即便参得透我的因果,来日又参得透自己的因果么?”
他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落在宋随耳里,激不起他半分情绪的变化。
他抬手掸了掸衣袖上的浮尘,提步往外走。
谢彦双手把着牢门,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喊道:“即便你明日就将我问斩,可我少时有父母疼爱,成亲后又有妻子体贴,也得过一红颜知己,人生虽短,也算圆满。
“你呢,你以为你又比我好多少,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你以为这世上又有谁真心喜欢你!?”
“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得到别人的爱!”
那绯红色的身影在转角处略一停留,空气中浮尘跃动,隐隐能闻到牢房外头,雪化的清冽气息。
他抬头望着出口的方向,地牢过道处的天窗投下一片白色光亮,将他整个人照的破碎而透明。
而后,衣摆下的脚步微动,他错身离开那道光影,又隐去暗色里了。
第3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