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娃子,璃妹儿,你们在这世上就剩这一个女儿,一定要保佑她平安,不当什么明星,不受那苦,当个普通人就行了。”
沈慎从小读书刻苦,是从农村走出去的,那个年代教育资源有限,他只考了个中专,毕业后在镇上小学教书,而朱璃是校副领导的女儿,娘亲早逝,只有个疼他的爸爸。
送女儿出嫁那天,在教职上严谨敬业一生的中年男人没忍住掉了泪,还哭了很久。
沈慎朱璃非常相爱,婚后一起在学校当老师,只生了沈囿一个女儿,沈慎怕朱璃有身子受不住主动结扎了,教学生教女儿,一家人生活得殷实快乐。
那时候,沈囿明明也被宠成小公主,父母外爷爷爷奶奶都爱她,想要什么,他们都会买给她,众星捧月,她是那个美满家庭里的宝贝。
却在她八岁时,父母工作外出时开的汽车与一辆大货车相撞,车毁人亡,死亡是瞬间产生的,他们死前都没能再看自己最爱的女儿一眼。
推进医院太平间,只剩下烧焦的皮肤和血淋淋的身躯,白布覆盖在上面,呼吸都没,在寂静的夜晚里同枕而眠。
年幼的沈囿还在幼儿园里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扮演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等到放学,来接她的人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外公也没来,而是奶奶姚寄梅,风尘仆仆赶着三轮车从村里来镇上接她回去。
守灵三天,白绫翻飞,作白事的人吹喇叭,在院子里围绕着两副棺材一直走,哀乐响一整夜,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哭泣掉泪。
沈囿懵懵懂懂,跪在白团上,披着孝衣,手上还系了白色的带子,她问奶奶爸爸呢,妈妈呢,姚寄梅红着眼没掉泪,粗糙的手抚摸她柔顺的黑发,“爸爸妈妈一起去很远的地方了,以后奶奶带你。”
幼时对于死亡的概念总是模糊的,沈囿只知道,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成了童话故事里最令人不屑的灰姑娘。
而警局关于这场事故的定性也已经落幕,是意外,开货车的那人疲劳驾驶,忙着为患重病的妻子筹钱,通宵拉了三趟车,四十八小时没阖眼,在十字路口,刹车踩成油门,直直撞上沈慎开的轿车。
货车方负全责,但是货车司机也是当场死亡,他们家只剩下一名患了尿毒症的中年女人,在病榻上听闻噩耗形销骨立哭晕过去。
法院判处他们赔付,但女人治病的钱都是筹集借款的,拿不出一分钱,朱敖因独女女婿死去悲痛欲绝,身体情况急转直下,他让人去找过那女人一次。
还不起钱,女人也用不上药了,脸色惨白,油尽灯枯。
死前她拖着病躯来找朱敖,在他面前跪下,磕了重重三个响头,磕得头皮的血直往下流,她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是罪人,是最该死的那个,不是她,她丈夫不会拼命工作挣钱,也不会撞上他唯一的女儿和女婿的车。
她哭着忏悔,已经不请求原谅,瘦到手腕的皮肤凹陷下去,眼底绝望而痛苦,没有一丝光,形容枯槁而悲拗。
朱敖苦笑了下,最后挥手让她走了,也没再要那笔钱。
因为悲痛,朱敖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头发几乎是一夜间白了,没过两年也因病去世。
这一切发生时,沈囿还不满十岁,她过上寄人篱下的生活,此后很长的人生里除了奶奶外,再没体会到温暖和爱。
姚寄梅一人撑起这个家,带着她,护着她,孤独的走过许多年。
从沈慎朱璃坟前回来,遇见陈渡,他才告诉她可以去营业厅查沈囿的电话。
捏着封皮都快掉了的户口本,姚寄梅杵着拐杖,戴着老花镜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念沈囿的身份证号。
拿到她的新号码,回了家都天黑,这才拨通打给她。
“乖幺儿,在听吗?”姚寄梅的嗓音沙哑得不行,“莫哭,奶奶在屋头,你回来。”
眼睛瞬间就酸了,沈囿忍着泪,“奶奶,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莫骗奶奶!”姚寄梅声音强硬,“你回来,网上那些人骂不倒你,奶奶在这儿。”
眼泪无声掉落,沈囿捏手机的手指用力,她怎么敢回去,让那些极端分子用送花圈送匕首送死老鼠辱骂她家人这一套去伤害他们。
沈囿下了决心,“我不回来奶奶,我会解决好这边的事,不要为我担心,不要因为我不好好吃饭,不要因为我不好好养身体,不要因为我又多长皱纹和白发,这些都会让我难过,让我忧心,让我觉得亏欠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