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祁牧野的身影,许朝歌赶紧将她接了进来,捏着棉布擦拭着她脸上的水珠。只是祁牧野整个人都已湿透,擦干了脸,身上仍不断冒着寒气。
“你进来,换身干衣服。”许朝歌拉着祁牧野走向人群深处,那儿支起帘子专供人换衣服,眼下大家正焦急地望着外面的雨幕,根本没有心思换衣服。
“朝歌。”祁牧野一把抱住许朝歌,下巴抵住她的肩膀,委屈又无助,“明明我做了那么多的准备。”
“已经很好了,至少我们努力过。”许朝歌缓缓地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我们还有机会。”
她擦拭着祁牧野额间落下的雨珠,催促:“快去换衣服,不要着凉了。”
许朝歌守在帘子前,透过人群望着外面的大雨。这场雨,比当初那场导致她失去阿娘的雨还要沉重,还要让人心酸,那场对于尹江无足轻重的大雨让她失去了阿娘,如今这场大雨,又会让多少人失去至亲?
祁牧野能努力这么久,这场雨定然在历史上留下了痕迹,才让她无惧伤痛,拼了命也要改变历史的结局。
她于大铭,如一粟之于大海,纵如此,祁牧野也要奋不顾身,许朝歌自然也要奉陪到底。
她们每日都会外出劝百姓转移,只是她们只有几十人,对于尹江几十万固守己见的百姓来说,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她们每日都会浑身湿透,接连大雨,衣服根本干不了,他们干脆就着篝火,用自己的体温,用火的热量烘干衣服。
暴雨第六日,官府才开始重视,只是那时候积水已经漫到大腿,高敞之地,水入二三尺,平路成江,洼者深至丈余。有了官府的协助,事情也算有了好转,他们得以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更因为官府的权威,使得更多百姓愿意走出家门,跟着官兵,与大家聚在一起。
暴雨第八日,内外城倾塌两百余丈。第九日,城门口水流奔涛汹涌,淹至胸口,寸步难行,街巷需船筏来往,人力难施。
大雨一连下了十三个日夜才渐渐停歇,祁牧野不知道官府究竟转移了多少百姓,又有多少家庭葬身洪流,她只希望,因为她的努力,能减少点伤害,待疏浚洪水,她受尽磨难换来的粮食能准时到达。
第十五日,官府开始率众人疏水,此时的尹江已经成了一片泥水。劳累十几日,祁牧野仍然跟着官兵一同疏水,手脚发白发皱了也不停歇。这回许朝歌没有阻止,也正是这场大雨,让许朝歌体会到祁牧野这些日子努力的意义。若没有祁牧野的提醒,双横村的村民将要尽数葬身于山洪之中。
陈诉也带着他的陈家军赶了回来,他们纪律严明,行动迅速,与当地懒散的官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只是在人群中粗略地点头示意,便转身忙碌自己的工作。
历时五日,积水总算是散去了。城中房屋尽数被毁,众人只能在平地上扎去营帐。军队中的营帐总是比祁牧野她们之前自制的要牢固宽敞,但毕竟数量有限,祁牧野往日教的荒野求生技巧也算派上用场。
“祁公子,你可是天上派来的神仙?竟对未来之事了解得一清二楚!”劫后余生,以往听课的学子对祁牧野的崇拜更上一层楼。
这般夸赞的言语并没有让祁牧野有多开怀,她摆摆手,轻描淡写:“只是凑巧罢了,是上天保佑我们。”
大家聚在一起在帐篷内生活,祁牧野才知道这十几日内,仍失踪了不少百姓,甚至城北有一家只剩下一个六岁的女孩,往后余生,一切皆是未知数,没了家人,没了依靠,人生刚开始,就被迫走上地狱模式。
一股强大的挫败感冲击着祁牧野的内心,就好像这几个月的努力没有丝毫意义,她明明知晓事情的后果,她明明是以上帝视角来到尹江,却依旧无法阻止任何事情。
那许朝歌呢,会不会她也无法改变许朝歌的人生?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人群。十几日的劳累与眼前的荒凉让大家眼神空洞,再提不起任何力气思考别的事情。
远处还幸存着一颗桃树,枝头上的桃花已经败落,但她却意外地发现,几片花瓣缠在蛛网上,微风拂过,蛛丝与花瓣一同随风摇曳。
蛛丝垂怜落花红,风雨飘摇仍相守。
许朝歌在身后缓缓抱住她,贴着她的脊背:“祁牧野,我们已经尽力了。我们不是救世主,我们也是凡人。”
祁牧野闭上眼睛,掩去满身的苍凉。
“朝歌,明明我知道一切,明明我可以改变一切的。”
“祁牧野。”许朝歌紧了紧拥抱,“你有改变。双横村的村民是你拯救的,陈叔陈婶的命运是你改变的,若没有你,双横村将尽数葬身于山洪之中,陈诉会和我一样成为无父无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