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莉一字一句地读完了母亲的回信,没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不禁愈发沮丧。
又是一个月过去,夏天到了。她离开埃里克时还是寒冬,转眼间却已是酷暑了。
期间,波斯人来看过她几次,被她冷言冷语地赶走了。
切莉不是一个忠贞的女人——她也从不认为“忠贞”是一个褒义词。在这两个月里,她曾好几次想要开始新生活:一次是在海滩上,一个斜戴着黑礼帽的男人,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手背,说她的侧脸美得让他屏息。这个男人相貌英俊、身材高大、家世清白,虽然不像埃里克那样纵容和宠爱她,却是一个不错的丈夫人选。只要她和他在一起,马上就能步入稳定的婚姻生活。可她想了想那样的生活,却只觉得无趣和绝望,于是抽出手,礼貌而冰冷地拒绝了他。
一次是在轮船上,一个身强体壮、戴着棒球帽的年轻男子邀请她跳舞。当他搂住她的腰时,她差点被他火热的手掌烫得一哆嗦。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遇见爱情了。谁知当天晚上,她就看见他在甲板上陶醉地亲吻另一个女孩。切莉从侍者那儿要了一杯鸡尾酒,平静地泼到他的脸上,优雅地离开了。
最后一次,则是现在。她回到了滨海小镇,遇见了一个身材魁梧却多愁善感的诗人。他像埃里克一样痴迷艺术(但没有埃里克的才华),总是随身携带着一个羊皮纸笔记本,时不时就要往上面写两句似是而非的句子。他是个俄国人,却旅居在英国和法国,因此拥有俄国人的外表、英国人的绅士风度和法国人的优柔多情。
不过,切莉对他有好感,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他的背影跟埃里克几分相似。
他给她写了一首诗:
“这是一场假面舞会
你狡狯的眼睛和火红色的面颊
在幕帷后若隐若现
你戴着忠贞的面具
炫耀着鲜红的双唇
我如此如此迷恋你
火焰般火红的小狐狸”
切莉没能看懂这首诗,却看懂了诗里的两个词语——“假面舞会”和“面具”。
她和埃里克的相处,何尝不是一场假面舞会。她假装是一个甜美、单纯、善良的女孩,不爱金钱,只爱才华,实际上却嗜财如命;而他伪装成一个温柔、冷静、风度翩翩的绅士,给予她体贴细致的爱,私底下却疯狂得将炸.药铺满了巴黎。
这次分开,与其说是她被他的残忍吓跑了,不如说是舞会结束,他们各自揭下了面具,看清了彼此的真面目。
她拿着这首诗,有些茫然地倒在花园的摇椅上——两个月过去,别墅还是刚租来时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就像她一样被困在过去的回忆里,对现实里的一切视而不见,不买新家具,不交新朋友,也不爱新情人。这首诗宛如一个隐喻,一个象征,一柄打仗时高举的剑,暗示着她必须做点改变。
她要么彻底忘记埃里克,重新开始新生活,要么努力找到埃里克,彻底回到过去的状态。
所以,她该怎么选,接受这个俄国人的追求吗?
他的脾气跟埃里克很像——就算不像也没关系,她很会卖弄风情,知道怎样驯服一个男人,有把握把他变成下一个埃里克;关键是她愿不愿意去驯服。
“试试看吧,”她想,“要是还是没办法忘记那个人,那我就回去找他。”
这么想着,切莉终于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她一扫往日郁郁的神色,精神奕奕地起床,穿了一条红宝石般鲜艳的裙子。海边阳光充足 她的面颊、肩膀和手臂晒得越发黝黑 泛着妩媚诱人的光泽。这里的妇女虽然也肤色偏黑 却坚持往脸上涂白色的铅粉。在她们的认知里 美女都应该皮肤白皙 越白越好 最好像伦敦那些打伞戴帽的贵妇一样白得发光。她们刚见到切莉时 觉得她尽管漂亮 却并不白皙 便认为她不是美人儿。谁知 整个小镇的男人都对着她并不白皙的皮肤发馋 甚至有人悄悄地咽口水。
有男人轻蔑地说 只有荡.妇才是这种不洁净的肤色 切莉的皮肤那么黑 一定不是处女了。
但不管谣言如何肆虐横行 切莉的出现 还是让一些女孩卸下了铅粉 露出原本的蜜棕色皮肤。
她们从前也不是因为喜欢白皮肤才涂铅粉 而是因为没人告诉她们 原本的肤色也可以很美。
切莉来到了镇上的餐馆。俄国人正在海滨遮阳伞下等她 她轻快地走过去
声音清脆地和他打招呼。
俄国人回以一个绅士的微笑 招来侍者 点了两杯白兰地。她把那首诗还给他 说他写得很好 然后迟迟没有后话。
俄国人被她的沉默折磨得躁动不安。他握住她的手 小心而急切地追问道:“那么——你愿意当我的小狐狸吗?我一个人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