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是头一回见到皇宫,世家子弟眼观鼻鼻观心,双目直视前方,绝不多看一眼;状元郎谨慎地转动眼珠,安静观察着周遭的一切;王睿紧抿住唇,紧张和激动同时抨击着他的胸口,放在袖子底下的手攥成了拳,井然有序的宫婢依次行走,内侍与侍卫交错前进,金翎卫衣角绣着的金色羽毛刺痛了他的眼睛。
华贵,庄严,至高无上。
心中生出隐秘的渴望与卑怯的自我鞭挞,但他却高高地挺起了胸膛。
身份不低的宦官领着三人来到一座清新雅致的宫殿之前。
“三位公子,请,圣上在其中等候三位。”
宦官笑脸和善讨喜,他说罢,低着头退到一边,三人向宦官道谢告辞,王睿正要抬脚,就发现世家子弟自发地后退半步,站在了状元郎的稍后一点位置。
他脸上表情扭曲了一下,却也同样站在了状元郎另一边稍后处。
由状元郎领头,三人走入殿内,腿脚不便的朴实青年刚刚跨入,立刻俯身施礼,其他两人紧跟其后,王睿没有尝试任何没有脑子的行动,听到“起吧,赐座”这话时,才敢起身。
他终于看见了年轻的帝王。
就年龄来说,眼前的垂拱帝面容稚嫩;但就威仪来说,他足以让任何直面他的人低下头,为自己直视龙颜的鲁莽生出懊悔。林渊笑着指了指身边的椅子,三人便小心地坐下。
今日林渊没穿多么庄重的服饰,仍然是随和而轻便的常服,他和煦地先同状元郎寒暄,又和榜眼谈笑,最后才将目光投向王睿。
与之前那些聊天与谈笑不同,怀抱着恶意的林渊笑着对王睿问出了一个问题。
“听闻王卿博览群书,见闻之广令谢相也为之感慨。朕从你文中瞧出了一本名为《锉若经》的古书,竟是朕也没看过的,王卿可否为朕解惑?”
王睿的冷汗一瞬间下来了。
他喉咙发干,心脏狂跳,干涩的眼球和飞速转动的大脑让意志有些难以承受。
皇帝发现了?皇帝发现了!他必须把《锉若经》搞出来!
不然今天他就会在那跛子和那纨绔子面前丢尽颜面,而且会被因愚弄而愤怒的帝王拖出去,受尽屈辱与折磨。他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怎么能因此失去一切?!
“呼……”王睿起身施礼,深吸一口气,“圣上谬赞,那草民就献丑了。”
他低头与抬头的一瞬间,腹稿已经打好,他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他要自己编出这本《锉若经》,不但要编,还要编得合情合理,出类拔萃!
“圣上,此书是我从一个暗格之中找到的,纸张脆薄,摸一下便烂了,因此微臣也只记住小半,其中多为风俗人情,神话逸事,请圣上鉴赏。”
王睿定了定神,脸颊上露出一丝潇洒自然的微笑:“此书第一章 为‘民俗’偏,讲的是各代帝王所获天赐之物的背后隐秘……”
林渊目光深邃,饶有兴致地听他现编。
他心里存在着两份看戏的恶意,两份好奇的期待,王睿现编出来的东西并不深奥,甚至可以说通俗易懂,但在这通俗之中,林渊看到了王睿那对于权威的挑战心和不信鬼神命运的嘲弄,这样的人在古代为背景的游戏中非常罕见……他表面保持着对神秘和威严的敬畏,实际上却是个不信一切,只信自己的傲慢者。
王睿从古代帝王各种祥瑞背后的运作编到民间柴米油盐的价格和如何将各种东西提价的本事,最后他又谈到了那些愚昧民众的信仰和摧毁信仰的方法。当然,后者他只是隐晦地提了一句,并没当着林渊这个封建头子的面多说。
这种人可以用,即使他最大的可能性是因为政治倾轧悲惨离场,但那之前他有自己独到的运用的地方,甚至于非他不可——没有信仰的人实在太少了。
他讲得口干舌燥,讲到没有什么可讲的,才说出了那句早已藏在舌下良久的话。
“……草民记住的只有这么多了。”
“很好,非常新颖的观点,想必撰写之人一定是个天资独到的人。”林渊笑着命人端上热茶,为他滋润干涸的喉咙,“王卿辛苦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王睿松了口气,同时为这句轻飘飘的夸奖感到窃喜般得意,他与其他两人向林渊施礼,离开了甘露殿。
等其他人离开之后,在偏殿内关着的没精打采的璇玑从内奔出,飞扑向林渊。
巨大的猛虎身长已经接近三米,而没有伴侣的窘境让处于发情期的青年白虎显得焦躁不安,只有在林渊身边它才会稍微安静些,否则璇玑就会难以自已的攻击他人。
它用后退支撑着身躯,巨大的头颅不断蹭着林渊的胸口,年轻的皇帝伸手撸了撸璇玑顺滑的皮毛,在对方伸出布满倒刺的舌头要舔他时嫌弃地用力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