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深,这袍子是你特意给我做的吗?”
商旻深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挥剑砍断前方的竹叶与枯草, 辟出一条道。
他冷淡道:“不是。”
是的。
“你仔细一点穿,这是我的袍子, 到了地方就还给我。”
钟臻扯了扯嘴角, “小深,分开的两年间,你过得怎么样?”
闻言,商旻深忽然停下脚步,差点被钟臻撞上。
他回头望向钟臻:“怎么现在想起关心我了, 这两年你和我皇兄,和当朝的状元郎, 甚至外境的使节……不是都有交好吗?”
钟臻沉言:“我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那我皇兄会千方百计地让你进宫?那状元郎放着都城的大官不做, 非要去一个穷乡僻壤当县令?更何况, 你该不会不知道我们现在在躲谁吧, 那么多人都想救你, 就算我不来,你也死不成,你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对吧?”
认识这么久,钟臻第一次看到商旻深这么咄咄逼人的姿态。
“可是,既然你这么怪我,又这么恨我,怎么还来救我了呢?”
“我说了,为了还你当年的恩情。”
“可逼着皇上判我死罪的也是你呀。”
“我……”
钟臻也问他:“你不想让我靠近皇上,也不想让阿和找到我,你想让我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隐姓埋名,为此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什么?”
商旻深默了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用你管。”
“我们还是先给你祛毒,怎么样?”钟臻问,“你还记得家的方向吗,我们得回去,解药在那里。”
商旻深轻蔑地哼了一声,吃下解药又如何?
他只是朝堂之中的一颗棋子,看似身份尊贵,实则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毫无掌控。
他身上的毒是他的皇兄亲自种下的,每三年毒发一次,服用解药后就会失去神智,宛如一个痴儿一般活着,目的就是要遏制他的野心与势力。
哪怕有一天他真的谋权上位了,三年之限一到,他要么暴毙,要么成为一个痴儿。
谁会拥护一个傻子皇帝呢?
谁又甘愿每三年就傻一次,憨态尽出,沦为众人的笑柄?
所以这一次,商旻深死志已存。
死之前唯一的牵挂就是钟臻了,他曾贪婪地想要让钟臻陪着自己一起去死,为此不惜向皇兄逼宫。
可临了,他又改变了主意。
毕竟他们不能同时与世长辞,商旻深担心在黄泉路上找不到钟臻了。
那就给他自由吧,深宫不该是他的归宿,他也不该成为谁的附属,他的桃花也太糟糕了。
钟臻应该回归田野,娶妻生子,做个自由自在的人。
重新牵起钟臻的手,商旻深轻声说:“走吧。”
“你果然还记得家在哪里啊。”钟臻露出笑。
“嗯,”商旻深说,“回家吧。”
你回到你的归宿,我也要回归我的归宿。
来世能再见的话,愿我们是山野里最自由的、无拘无束的风。
.
南境冬日的风带着湿气,阴冷阴冷的,寒意侵蚀着每个人的骨髓。
回家前,钟臻让小深坐在铺子里等着,小深不肯,抱着钟臻的腿,生怕他把自己撇下。
“我真的会回来的,你且在这里等等我……”钟臻无奈道。
“不!”小深撅着嘴,一脸决绝地答。
熟人路过,和钟臻对视,玩味道:“哟,这才成亲第一天就这么难舍难分的啊?”
“不是,”钟臻不知所措,“我们没……”
没成亲?
这话有失偏颇,但说成亲也不准确。
钟臻无奈,只好又将人扛起来,就近找了个铺子,买了双棉布打的鞋履。
小傻子似乎还惦记着钟臻说没钱的事,噘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阿爹,小深不冷,”小傻子拉着他的袖子,“小深有鞋子穿。”
“那是喜鞋,你不能再穿了,”钟臻告诉他,“放心,买鞋的钱阿爹也有。”
怎知小傻子还惦记着刚才那口美味,“那小深不穿鞋,阿爹明天能再给我买羊汤吗?”
“不能!”钟臻严肃起来,倒真像个当爹的。
如果他的儿子真的三岁,而不是二十出头、身长七尺的话。
钟臻蹲下,抓着小傻子的脚腕,让他把脚底的灰先蹭在自己的外裤上,又轻轻拍掉他脚上的灰,把他的脚放进新鞋里。
鞋子做的糙,鞋底的粗麻尚未磨平,可小深顿时觉得暖和,安安静静的,又不再说话了。
钟臻看着想笑:“是不是一碰到喜欢的东西就不说话了?”
想一想,羊汤是这样,棉鞋也是这样。
小傻子一言不发,低头看着脚上的鞋子,很新奇的样子,连踩踏一下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