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砚知还站在远处没有动作,像是被塑了泥土的菩萨。沈舒年见他傻里傻气,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调笑的笑意,忍俊不禁道:“不走吗?待会儿回去晚了,大宝小宝下学该饿了。”
本来该是一场火山爆发的争执就这样被沈舒年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给揭过了,方砚知不明所以,脚步却是违背了他的心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沈舒年身边,同他一起往长乐坊外走去。
街上艳阳高照,各处喜气洋洋,好似今日受了影响的只有方砚知一人。他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可是见阳光跳跃在沈舒年那细长挺翘的睫毛上,便歇了说话的心思。
想是察觉到了方砚知的不自在,沈舒年无奈地舒了口气,而后借着衣袖遮掩,牵住了方砚知的手。
方砚知的手猝不及防地被沈舒年拉住,险些没直接蹦起来。还没等他发表什么高深莫测的见解,就听沈舒年语气淡淡地说道:“砚知,你心太软了些。这副软心肠,不该生在你身上,总有一天要吃亏的。”
方砚知不服沈舒年小瞧自己,回嘴道:“怕什么,有你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沈舒年只是笑,没说话,手下动作却丝毫都不安分。他的手指轻动,敲了敲方砚知的手背,宛若一直无声的劝告。
方砚知觉得沈舒年这话莫名其妙,心底一点惶恐后知后觉地漫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在沈舒年或许有一天会离开他的恐惧里。他反客为主,手腕一转,捏住沈舒年的手掌。
“苏眠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他心上着急,难免话语显得有些锐利,末了又觉得直呼其名似是不妥,便软下了语气,“前辈单独找你,我便觉得有鬼,方才你又这般待我,话里话外皆是为我打算。”
“沈舒年,你别瞒我。”方砚知停下脚步,也拽着沈舒年不让他前进。他掰过沈舒年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语气凝重道:“苏前辈和你关系匪浅,想必和你家里也是私交甚密。他去找你,是不是想让你回家去?”
说到最后,方砚知自己也没了底气。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甚至仿若蚊蝇。亏得沈舒年耳力好,两个人又离得近,这才将他话中忐忑听出来了个八九不离十。
“没事的,砚知。”沈舒年听出来了他话中隐隐约约的紧张,便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哪想到方砚知半点都不买账,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沈舒年的目光活像他是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
“沈舒年,你别把我当傻子成吗。”他像是真的生气了,话语的尾调都高了起来,“那苏前辈声望极高,你与他相交匪浅,向来家里也是非富即贵。沈舒年,你就和我说实话吧。”
说到最后,方砚知的声音近乎是一种哀求。他直勾勾地看着沈舒年,想从他脸上看出那么一丝一毫的破绽来。从前眼明心亮的人,如今却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般,半点都不真切。
沈舒年叹了口气,方砚知这种打破砂锅非要问到底的特质着实缠人。他本想随便糊弄了事,可是见方砚知难过,自己也不好受。即使话语伤人,可隐瞒更像是在两人亲密无间的心上划上了深深一道裂痕。
“伯父喊我回去,他说我离家大半年了,总得找个时间回去看看。”
听到沈舒年口中话语,与自己猜测的别无二致。方砚知非但不觉得难过,反倒觉得自己心上一直压着的一块大石被他这样轻飘飘地搬了开来。得到了明确的答案,方砚知也不恼,只是有些细碎的惆怅。
他忽略掉自己心上细密缠绵的酸痛,故作豁达地道:“确实,你我认识也大半年了。刚开始时我几次三番劝你回家去你也没听,现在苏前辈在这里,你也不好再同我厮混一处。早日回家,说不定你家父母还能高兴高兴,再说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舒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我没同意。砚知,你想知道我同伯父说了什么吗?”
沈舒年看着他,视线直直地望进方砚知的眼睛里,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逃离。沈舒年的声音不大,可是方砚知还是觉得这样一句淡淡的询问,落在耳中却有震耳欲聋的效果。
“我……我……”他心中隐隐约约有着期待,却不敢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期望。方砚知被沈舒年步步紧逼的话语弄得丢盔弃甲,只得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沈舒年点了点头,勾住方砚知的手指,用指节蹭了一蹭。这细细密密的痒意落在方砚知心底,让他四肢百骸迅速过了一道电流,轻轻颤了一下。
“我对伯父说,”沈舒年抬起头,明媚阳光中,他在方砚知澄澈的瞳孔中望见了自己的身影,“自那日松山之上救命之恩,相处之中关怀备至。我和砚知早已是情深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