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公子是大善人,今日救一个,明日又救一个的。”他心气不顺,话语听起来难免有些刻薄寡义,“若不是伯父出面,今日怕是不能善了。方大公子头脑一热的同时,能不能想想自己又有何等通天能力,能平世间所不平之事。”
话语落地的同时沈舒年便有些后悔,看着方砚知一脸受伤模样,担忧自己话说得重了。可是有些话他必须去说,才能打破方砚知的乐观主义。
第104章
方砚知没想到平日里总是温和笑着, 看起来不争不怨的沈舒年有一日也能这般疾言厉色。他心上难过,被他刻意掩埋了的无奈与悲伤死灰复燃,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 将方砚知的理智冲了个头昏脑涨。
他怔愣着看着沈舒年, 想从他脸上瞧出一抹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受伤模样。可沈舒年掩饰的极好, 一张轮廓柔和面容清秀的脸像是被水泥浆住了, 瞧不出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缝来。
方砚知低下头,他知道自己今日以来所有的成就, 无不是依仗沈舒年的声望人脉。除了一门家传的制墨手艺, 剩下的琐事小事都是沈舒年在替他打点处理。他有心想和沈舒年站在同一高度, 可是两相对比之下, 难免落了下乘。
平日里方砚知总想着用插科打诨没心没肺的表象来伪装自己,借着这副皮相,他能同沈舒年毫无顾忌地撒娇讨宠。沈舒年虽然嫌他烦,却总是纵容地笑着,从未如今日这般彻底撕破脸来。
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沈舒年的怒火。原先同他打闹时,沈舒年的火气总是三分真七分假,如今十成十的愤怒, 倒是前所未闻, 让方砚知也拿不定主意。
他不敢再用从前道歉的招数来应对今非昔比的沈舒年, 只得低下头去认错。颀长清瘦的男人这般姿态,倒像是个还未开蒙的孩子。
“我知今日所有皆是依仗苏眠苏前辈的威望声势, 可是沈舒年, 我有时也会惶恐。”方砚知的声线颤动, 似是不太自信,“我强出头是不假, 不仅是存了一份救人心思,更是想证实自己尚且还有一丝价值。”
“这扬州城太大太好,我身在其中难免惶恐。我迫切地需要找寻自己的价值,才不至于让这乱花迷了眼。”方砚知抬起头来,看着沈舒年道,“沈舒年,你知道我多怕吗?你的出现像是我做的一个美好的绮梦,我多怕这一切不过水月镜花,转瞬即逝。”
“我想要和你有更多的羁绊,更多共同的回忆。我需要更多的人见证我们两个之间的情谊,让我清楚地认识到这不是南柯一梦,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说到最后,方砚知话中隐隐约约带了点点哭腔。沈舒年本来还认认真真听他宣泄心中苦闷,见方砚知有泪如雨下的架势,难免心上一惊,生怕这人搁自己面前哭出声来。
二人此时倒是心有灵犀,方砚知也不愿意在沈舒年面前露怯。他觉得自己话还未说清楚就想哭难免有点丢人,便用衣袖去蹭眼角泪花,不让沈舒年觉察出自己面色异样。
两人各怀心思,现下却是一种相安无事的诡异平静。面对方砚知时,沈舒年总是心软,怒气聚集不了三分钟便烟消云散,只剩下心头密密麻麻的酸胀,如同蚁群细细啃咬,不肯放过一处。
看着面前梗着脖子同自己呛声的方砚知,沈舒年叹了口气,抽出随身携带的帕子,走上前去替他擦去眼角泪花,还不忘数落道:“早就同你说了,出门在外带着点东西,又拿衣袖擦,也不嫌脏。”
方砚知满腔不合时宜的委屈在听到沈舒年这般关怀的话后,立马像是个被戳破了的气球,散下了一地惆怅。他看着沈舒年替他擦拭的动作,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沈舒年也没说话,见擦干净了方砚知那张俊秀的脸,手帕便也脏了。他捏在手中忍了几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他一把拽住方砚知的领口,将帕子用一种堪称蛮横的举动,塞进了方砚知层层叠叠的衣领中。方砚知来不及反应,只见沈舒年皱了皱眉,忽而又展眉笑开了。
沈舒年以一种山大王强抢民男的姿势,拍了拍方砚知的胸膛。他力道不重,可方砚知却总觉得自己要被他打出内伤来。帕子塞得不紧,被沈舒年这一拍,几乎就要从领口中掉出来。
方砚知伸手托着帕子,呆愣着看着沈舒年。今日的沈舒年实在与往常的太不一样,不管是言语还是举止都大相径庭,让方砚知一时拿捏不住自己该以何种态度何种方式去与他相处。
沈舒年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方砚知,而后转身径直朝门外走去。走出了一段距离,他才发现方砚知并没有如他所愿地跟上来,不由得连连咋舌,回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