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王老爷堆满肥肉的脸上所有的皱纹都皱了起来,一脸惊奇神色。他那豆大的眼睛看着林洵,似是不太相信,若有所思地问道:“本官从前只听闻先生是书院讲师,倒是未曾听闻先生还收了专门的学生啊?”
“家学渊博,本不想轻易传承于人。”既然给沈舒年按上了独门学生的身份,林洵所幸做事做全套,面上浮现些许骄傲,就连声音都含着满意。
他的嗓门不算大,但是却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那学生知识渊博,又勤奋刻苦。老夫与他交谈一番,彼此相见恨晚,于是将其收为学生,亲自教导,希望未来能够为朝廷培养一个得力人才来,也算圆了老夫一个心愿。”
“我那学生姓沈名舒年,安庆村人士。此人弱冠之龄,温和有礼,相貌清俊,不知王县令可否还有印象?”
说着,他脸上的骄傲隐去,看起来紧张又爱徒心切,目光炯炯地看着堂上正大光明牌匾下端坐着的王县令,声音凛然急切地问道:“我那学生人品端正,老夫最是清楚不过。今天早上府上衙役不打一声招呼就将人带走,老夫也是措手不及。此番前来就是想为我那可怜的学生讨个公道。”
“读书人最重清白名誉,如今一朝蒙冤,想必委屈的很。”林洵步步紧逼,倒是让王县令有些招架不住,“还望王县令查清真相,还我学生声誉。”
“林先生莫要着急。”王县令用宽大的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浸出的油汗,赶忙安抚下了林洵。若是旁的人胆敢在他的地盘上这般不客气地大放厥词,他定会招呼衙役将此人直接打出去,不会留半分情面。
可是林洵不是普通人。林家不仅富裕一方,有自己的财富人脉,更重要的是林家世世代代书香门第,林老爷慷慨解囊捐了不少银两建设书院学堂,林洵更是白桐书院声噪一时的著名讲师。
林家富家大室,家中旁支众多,大多都是私塾先生。长安镇上的居民多多少少都受过林家恩惠,对林家颇为推崇。因此林家在财力和声誉上,都不是普通富绅之家可比。
他今天若是不知好歹地将林洵一行人扫地出门,明天他就会被书生学子口诛笔伐,村户居民嫌弃唾骂,到时候他这个县令的乌纱帽戴不戴得住都尚未可知。
王县令从一脸肥肉的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来,百般抚慰林洵情绪。他胆战心惊地注视着一脸悲愤痛心的林洵,生怕这平日里温和有礼的读书人一时想不开,在衙门堂上血溅当场。
“林先生只管放心。”王县令扶正了自己的乌纱帽,将腰带系得更紧了些。他拍了拍胸脯,拍得一身肥肉震声作响:“本官向来公正严明,定会查明此事真相,还沈公子一个清白。”
“如此便好。”林洵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心平气和地端起了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他本想借此润润嗓子,却被这低廉的茶水冲了个头昏脑涨,脸上肌肉抽动几番,再度回归平静。
既然事情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王县令本想将此事就此打住,也不去查这背后真相,直接将沈舒年放出来,也算是卖了林洵一个面子。
可是看着林洵没有半分离开的想法,他心下焦急,埋怨昨天不该就这样听了方大方二的胡话。没想到这二人谎话连篇,还这般不知好歹,险些让他得罪了林家人。
他伸手招呼一旁候着的衙役,以手掩唇低声在这衙役耳边交代着事情。那衙役得了命令,惊奇地看了一眼堂下坐着的一行三人,抱拳身退悄然离去。
太阳渐渐下移,夕阳西下,照得堂内一片昏暗之色。事情已了却大半,方砚知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地将目光放在堂外,想在外面蜿蜒前行的青石板路上看到故人熟悉的身影。
不一会儿,那衙役去而复返,身后跟着那让方砚知心急如焚的人。他人还未出现,声音却随着卷入堂中的一阵清风,飘到了方砚知的耳朵里。
“砚知——”
第55章
这声音清脆温柔, 听起来格外缱绻。方砚知不可置信地抬头去望,发现一个身着靛青色袍服,头戴木雕簪子的人, 正一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
那人身形清瘦颀长, 遮住了夕阳西下泼洒进堂内的余晖。逆着光影, 沈舒年的容貌被昏隐住了些许, 却依旧能够从浑身散发着的温润如玉的气质上透露出来。
方砚知几乎屏住了呼吸,见那人抬脚挂入高高门槛的屋内, 再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到堂内正中间, 甚至还无暇他顾地对着自己若有若无地笑了一笑。
他立马就坐不住了, 也没注意到林霜小声提醒他不要在这心眼小的王县令面前失了分寸,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站在了沈舒年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