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神地盯着滚滚车轮瞧了一会儿, 最后被车马的一次颠簸给找回魂来。方砚知收回手来,坐直了身子,看着前方随风浮动的幕布如同海浪翻滚,卷起又落下,露出驾驶马车的车夫若隐若现的背影。
窗外的街景渐渐熟悉, 离衙门的距离越来越近,方砚知就越加急切。他双手放在膝上交缠,紧张得手心都浸出了汗, 莫名地觉得有些心慌。
林霜盯着方砚知瞧了一会儿, 看出来了他的心不在焉, 像是有了什么新奇的发现,倒算是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开口。她凑到方砚知的身边, 打趣他道:“待会儿就要去衙门上捞人了, 方大哥, 你可得打起精神来。解救沈大哥的担子可是沉甸甸地落在你的肩上呢。”
听着林霜调侃的话语,方砚知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他对着林霜拱了拱手,低沉的心绪总算是稍稍有了一些兴致。
他故作头疼地按揉了一会儿自己的眉心,嘴角却微微笑着,应付林霜道:“这不是有林大小姐在这边罩着我吗,若我到时底气不足,还得依靠大小姐成为我的后台。”
“那是。”听到方砚知这样夸她,林霜高兴地尾巴都翘了起来。她的嘴角弯得好似能挂上个茶壶,自觉对这件事情有天大的责任,自顾自地将方砚知圈入了自己的领地里。
她拍着胸脯一脸骄傲,对着方砚知保证道:“到时候若是衙门上那个老东西为难你,你千万别害怕,有我和叔父罩着你。”
“霜儿,慎言。”听到林霜出言不逊的称呼,林洵睁开了一直闭目养神的双眼,责怪地瞪了一眼林霜。林霜听出了林洵话语中淡淡的警告之意,歉意地用手指挠了挠额头,对着他腼腆地笑了一笑。
既然林霜已经表态,林洵也不好在外人面前继续抓着这件事情不放。他看了一眼林霜,又看了一眼方砚知,安静地坐在一旁,再度闭上眼睛调理心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让两个小辈因为自己而不自在。
林霜微微侧身探头看了一眼林洵的状态,见他没有继续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心下松了口气。
在方砚知面前被林洵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她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得对着方砚知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分外无奈地摊开了手。
方砚知被这一闹,积压在心头上的阴霾微微散去,终有一束光亮照了进来,让他重新有了希望。看到林霜对他做的鬼脸,方砚知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车轮滚滚作响,带着一行三人缓缓前去。等再到了熟悉的衙门口,方砚知总觉得今天一整天的经历如同一场空梦。
下午的时候他着急难安,如同无头苍蝇跌跌撞撞,一介布衣的身份让他走投无路,只能依靠攀谈交情从衙役口中套得一些信息。如今时至傍晚,西边的太阳如同融化的蛋黄,落下一片橙色的夕阳来。
等到再来此处,他便不是普通农户。依靠林洵的面子,他能够随着他们一同光明正大地进入官府,也有了更多的底气去和那沆瀣一气的官员对抗。
衙门守门的衙役先是公事公办地拦住了他们三人,见林洵禀明了身份,便毕恭毕敬地领着他们穿过重重庭院,来到了官府大堂里。
衙门上的官老爷没有第一时间出来,方砚知和林霜左瞧右看,觉得这堂内装潢分外新鲜,几乎是大饱眼福。二人跟在林洵身后等了一会儿,才见屏风背后悠悠地走出了个人来。
这官老爷面上虽然急切殷勤,脚步动作却不显得匆忙。他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一脸富态,肥头大耳,边走边整理着身上看起来过紧的官服,大腹便便膀大腰圆,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尊处优,进嘴的都添了身上肥肉。
他伸手招待着林洵,示意三人坐下,歉意地抬手行礼,谦虚又谨慎地问道:“没想到博闻广识的白桐书院最顶级的讲师前来,让我这衙门上下蓬荜生辉。本官招待不周,还望林先生海涵。
说完,他的眼神从林洵划到林霜身上,又从林霜越到方砚知身上。三人之中他和林洵有些交情,也知道林霜这个调皮灵动的小丫头,却对方砚知一无所知,因此视线多停留了片刻,疑惑地问道:林先生一行这般匆忙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林洵和他寒暄着攀谈了几句,二人相互吹捧自谦,听得方砚知一阵牙疼。见气氛渐入佳境,林洵也不再废话,干净利落地将话题直接切入。
他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再度朝堂上的官老爷拱了拱手,神色带了些许急忙和关切道:“这番前来叨扰王县令了,老夫确有一事相求。”
他收回手来,神色淡然,眉心却微微蹙着:“我门下学生今早被衙门衙役以无故罪名带走,至今音讯全无,老夫心急如焚,所以前来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