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前,我想做件有意义的事情。而且,我总觉得你像我的一位故人。”
自己尚未降世上,娘亲曾经和燕安王妃指腹为婚,只可惜两方诞下的都是男婴,幼时卿玉案也曾见过世子几面,再到三年前灭门事发,此后便再无音讯,王燕安府无一人生还,如今想来,不仅令人扼腕叹息。
少年警惕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愕然。
和传闻中所说的一样,侯府二公子真的不剩下几年光景了吗?
见到少年复杂的神情,卿玉案自嘲般地解释道:
“父兄常年不在府中,家妹尚念私塾,容陵也有任务在身。若我病死,望有人替我收尸。另外,我想让你替我完成一个心愿。”
“嗯……”少年的瞳转了转,再次看向卿玉案苍白的病容。
或许想着不过是给人收一次尸、本来各取所需而已,总好过在京畿摸爬滚打凑不够钱。
再说这病秧子已经快死了,在世上待不了多久,到时候分道扬镳也不错。况且,棺椁的钱急用,先将弟弟下葬了才是最要紧的。
“好。我答应你。”
少年目光沉了沉,应允道。
“走,我带你回家。”
卿玉案执起少年的小臂,试着将他往暖轿上引,却没有拽动他。
只听得少年垂着眸,声音沙哑了几分,说道:
“……我早就没有家了。”
就连和少年相依为命的弟弟,也是因为病弱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那一瞬间,卿玉案心中五味杂陈,他本以为京畿中自己无依无靠、实为不幸,但是幸好,他能遇见同处困境的人。
他的目光游离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眼下有一美人痣,剑眉深深,下颌棱角分明,看起来不太像是中原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卿玉案尽可能温和地问。
少年被拉起的小臂有些僵,他试图和卿玉案保持一定距离,迟疑了片刻才回答说:
“姓萧,萧霁月。”
他没有字,爹娘起字之前就死于惨案中,兄弟之中只有他活了下来。
卿玉案扬了唇角:“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真是好名字。那,年纪呢?”
他一向病恹的面容上,眉眼多了几分温柔缱绻,加之他的面庞本身清秀,更叫人挪不开眼。
他方知自己盯着对方有些逾越,于是欲盖弥彰地快速偏移视线。
“十七。”萧霁月简短地回答。
“公子!”
容陵人还未到,声先至。
他笑意满满地招呼着小厮抬着梨花木衣箱,自己则跳脱地跑来,笑得灿烂无比。
六扇门的令牌在他衣摆摇晃。
卿玉案的指掌间传来颤意,他下意识地垂眸看去——
萧霁月的瞳仁蓦地缩小,他死死盯着容陵衣下带着“扇”字的玉佩,眼眸中映着灭门前夕的景象。
那是世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燕安王治理有方,受百姓爱戴,国度上下都知燕王的威名;燕王在世时又与叔伯兄弟们亲厚,颇受先帝青眼。偏偏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先皇病逝,四位皇储争夺皇位,朝中几位权臣倒戈相向。
景祐王,也就是当今的圣上,联合权臣、陷害燕安王和传谕旨的顾命大臣,竟想出放火这个法子,甚至给燕安王通敌叛国之名,以来登上皇位。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烈火中的燕安王府宅邸里,燕安王妃拼尽全力地将他与病弱弟弟推出火海,那夜,整个王府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爹娘兄长的名姓,纵使手掌划破,纵使膝盖染血,也拼命地抓着地匍匐回火海,却被斩情堂的人死死拽回。他方才逃出生天,便见有人对着府邸泼出桐油,刹那火舌吞没一切。
世人都以为燕安王府惨遭灭门后,家道衰落,却万万没想到燕安王府还有人能绝处逢生。
萧霁月隐姓埋名三载,目的就是要找到当年联合谋害燕安王的人,将当年的真相昭然天下。
那作恶之人佩戴的玉佩,和眼前的玉佩如出一辙。
伴随着全身钻心的锐痛,他痛苦地抱紧了头。
下一刻,在容陵诧异的神情下,萧霁月消失了意识,重重地倒在地上。
“霁月!”卿玉案赶忙去扶,他惊慌地喊着萧霁月的名字,却怎么都唤不醒。
容陵一脸茫然地看着:“不是,地上这……这泥人儿是谁呀?之前怎么没见过。”
卿玉案的手探在萧霁月的额头上,须臾皱了眉,喃喃起来:
“遭了。”
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卿玉案的眉头依然未展,他简短地回答道:“是我捡的。具体细节后再与你赘述,先同我把他抬上轿。”
“奥……奥,好。”
容陵懵懵懂懂,即便有所疑惑,还是加紧一步给卿玉案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