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几年前,正值多方外族势力动乱,娘亲扶璧随父卿咏才征战大江南北、平定疆土,无往不利。
他依稀记得,幼时自己坐上牧菀山巅,娘亲蒙住他的双眼,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小卿玉案如实回答:“好黑。”
娘亲移走挡在左眼的手掌,又问道:“现在呢。”
卿玉案犹豫了一会,又说道:
“娘,卿儿什么也看不见。”
“是了。”
娘亲这才缓缓挪开手:“黑暗是人人憎恶的,但光亮下的黑暗才是最为恐怖的,无法发觉却又暗藏危机。”
小卿玉案托着下颌,眼中充满疑惑:“那……如果已经置身黑暗呢?”
娘亲忽然笑了,她不经意地说道:
“那就和其光,同其尘。记住,在暗处也能追随光明。”
当年的道理他不理解,如今想来他终于明白了。
“娘,小楼不孝,久病缠身,不能随父兄征战沙场,剩下的时间不够为卿家效力。”
说到这里,他哽咽着昂起头,眼中依旧保留天真:
“但小楼此去要去建州寻找一人,他年少有为、惊才绝艳,一定能带卿家走出困境的。纵我一去不复返。”
最后一拜方毕,他便急匆匆地离开汝南侯府,才发现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们携带着妻儿父母,带着少数干粮,朝着城南口跑去。
卿玉案在人群中迷茫地穿梭着。
他不明白,方才城里还一派祥和,怎么突然乱成这样。
他询问起一位白发耄耋老人,岂料老人愤恨地挥动拐杖,苦口婆心道:
“鞑靼族倒戈相向,联合七大部落杀进城里了。娃儿啊,快逃吧,照我看啊这京畿待不下去了!不说了,我还要逃命呢。”
卿玉案惊愕道:
“不是方才来朝参拜吗,这才过了几个月就叛乱了。”
此时,人群中又响起了惊为天人的声音:
“辽东建州陷落了!!!”
第19章
卿玉案耳边隆隆,他久久没有醒过神,只是行尸走肉般地跟着人流行走,脑海反复响着两个问题:
建州……沦陷了?
是哥哥和萧霁月所守的地方沦陷了?
他再次仰起头,人群乌泱泱地堵在关口城门,把守城门的侍卫不耐烦地催促着:
“该交的赶紧核验,甭想着蒙混过关,上头可下来命令了,今天晚上可就关城门了。”
在场之人瞬间骚动起来:“什么,今天就关,还剩两个时辰了,我们还没盖印路引,你是想把我们一家老小困死在这吗!”
“是啊,官府还管我们人命吗!”
听着人群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侍卫烦的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你们管个鸟的官府?我他爷的还逃不出去呢。谁管我们的命了,要过赶紧交文牒,不过滚蛋别碍事。”
人群缓缓挪行,但却有人固执地逆流直上。
容陵拨开熙攘的人群,他拿着卿玉案写的那封绝笔书,有点愚钝地比划着,着急忙慌地逮人问道:
“你有没有见到身量这么高的公子,长得很清秀,啊,还穿着红衣服,然后头上还有根木簪跟月亮差不多。”
人们都摆摆手:“没见过。别挡道。”
容陵更是着急起来:“见过没有,大概这么高。长这样……”
对不起了,容陵。
卿玉案裹紧了外氅,将头往下扎去,觉得心底仿佛被掏空了,空荡荡的难受。
“你的通关文牒呢?”侍卫冷冰冰地问道。
时间紧迫,卿玉案从行囊中不断摸索,可包括过路必要的盘缠和通关文牒,全都不翼而飞。
卿玉案作揖道:“通关文牒都被人偷了,可否容许在场中搜寻一番。”
“被偷了?我看不必找了。”
守城侍卫冷不防地笑了一声,他调侃道:
“按我朝律法,出百里不给引者,要以私渡关津论[1]。而无路引过关津者,杖九十。来人!把这个捣乱的人给我带衙门去。”
卿玉案上前一步,想再争取一次:“我是汝南侯府的二公子,没有通关文牒,总知道我的容貌的。”
那人扯了嘴角:“得了吧,干那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现在谁不知道你逐出族谱了啊?你现在早就不是卿家的人了啊。”
这一句话刺痛耳膜,好像将他丢入冰窖,浑身刺骨的疼。
看的出就是明显就是故意刁难,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愈来愈多,纷纷指责起卿玉案耽误时间。
这时,一位红袍少年举起路引踱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女子,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谁说他没有。这不就是了?”
守城侍卫见了冶清昼连忙作揖:“御史大人。”
冶清昼很是餍足地点点头:“嗳,东厂没那么多地方关人,看看吧,最近公务繁多,杂家眼神不太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