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赛诺来说,她还记得自己是谁,这就已经比赛诺曾经想过的最糟糕的情况要好上许多。
毕竟在赛诺的构想之中,最坏的结局其实并不是她异变成了完全无法理解的姿态。
……而是,当他终于可以从须弥跑去蒙德接人的时候,她的眼神会变得比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冷淡,她依然客气,依然礼貌,但她也会问。
“你是谁?”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样的画面和情景也许称不上一句可怕。
甚至可以说,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认定自己的人生之中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这份坦然与冷静源于孩童之间最为天真纯粹的秘密,在对世界一切尚且一无所知的时候鼓足所有的勇气分享的小小故事。
假如说幼年的赛诺是那个在养父居勒什的引导之下,努力学着如何一步一步走出深渊与绝望的孩子;那么阿娜尔就是早早学会了如何松开手和转开求助的视线,在旁人察觉不到的地方,自己学习如何与那片诡谲的星空与未知的神秘和平共存。
“……但我迟早是要被吞没的。”
她曾这么说过。
“人类的意志足够伟大,但是这在真正的‘未知’与‘真相’之前毫无意义。”
“你说的好像不太对,小娜。”
“……一般来说,我们会反过来说吧?”幼年的赛诺如此懵懂的提醒道, “在‘但是’的后面,难道跟的不应该是人类的意志足够伟大这样的描述吗?”
不对。
那是阿娜尔第一次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赛诺的疑问。
“我们保持理性,保持敬畏,努力维持属于人类的傲慢……但这对于‘世界’来说,毫无意义。”
也许对于教令院来说,阿娜尔是那个叛逆且疯狂的存在——她违逆原罪,无视教令,不尊神明,不敬世界。
可赛诺记得她的那句话,也记得她当时的眼神。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没有违逆原初之罪……只是在她的眼中窥见是的足以压垮人之理性的未知与疯狂,与之对比,就连提瓦特的世界也显得过于渺小了。
六宗根源之罪, “其六,慢言奥秘而心无惧怕之事。”
然后她仰头直视星空,过早地预言了自己会被那里吞没殆尽。
“所以小娜你会死吗?”
“也可能没那么幸福?”少女心不在焉地回答说, “也有可能我不再是‘阿娜尔’啦。”
赛诺曾反反复复思考过要如何迎接那一天的到来。
他需要先提前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也需要安抚纳菲斯叔叔必然崩溃的情绪,他们共同相熟的友人有那么多,抚平分离的创痛,做好对应的解释,这需要花费太多的功夫和时间……
在那之后的事情有些远,赛诺还没有想过。
可能是因为他还年轻,也可能是因为他认为这些事情需要很久的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完毕——久到以他现在的年纪,甚至无法想象在那之后的故事。
但现在,自己一个人从蒙德跑回来的女孩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把脑袋枕在他的肩上,但她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的肩上,她属于人类的气味被那片星空夺走了,但好在她还在这里,依然可以和自己分享着同一处的空气和一点交迭的体温。
沙漠太过干燥,她的身上凉凉的,贴起来很舒服。
赛诺低着头,在少女平稳的呼吸声中,也有些疲惫的垂下眼睫。
*
和大部分所谓的青梅竹马因为住的很近,所以小孩子也会不经意间成功玩在一起的情况并不一样,他和阿娜尔的相识,其实称得上是两位长者的有意为之。
那个时候的阿娜尔很小,站在纳菲斯的花园里一抬眼都看不到脑袋顶的那一种;而赛诺虽比她年长几岁,也因为童年的遭遇导致体型瘦小,看起来也没有很大。
两个小东西站在一起,感觉好像连蔷薇奶糊都吃不了完整一份。
但那时的赛诺就很清楚,养父居勒什是希望他们两个可以贴近一些的,至少当他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最好是是可以一起分享同一份蔷薇奶糊的关系——不过后来的阿娜尔自己一个人就能吃得完,而赛诺的口味更偏向咸口和肉类,自然也没再一起吃过同一份甜点。
年幼的赛诺虽不至于认为这是一种关系生疏的表现,但距离父亲的期待果然还是有些距离的……他也很认真的和父亲检讨过自己的问题,最后以神情微妙的养父单方面叫停了这场谈话,赛诺的零钱包里也从此多了一倍的摩拉作为结束。
不过当时的大人们究竟是在想什么呢……是想着同龄人彼此之间可以更好交流,还是想着男孩的责任心可以让他更早一步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毕竟那个时候的阿娜尔同样有着和赛诺极为相似的温驯和不符合同龄人状况的沉默寡言;纳菲斯从不会特意避讳女孩的身世,但后来他也会常常后悔,认为女儿幼时的过分乖巧是否是因为她放弃了孩子应有的天真和纯稚,是在有意讨好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