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泉哆嗦着捏拳,直到双脚踩在大地上,那颗不安的心才总算放下。
张是便将目光投向其他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沉默片刻,争相高声数落起程筠的罪状来,个个咬牙切齿,怒发冲冠,仿佛与他有杀父夺妻之不共戴天之仇!
“程筠他倚法作奸,杀人媚势!擅权作恶,独揽朝政!”
“……久窃高位,久居大权!”
“暗害储君,大逆不道……”
“谋国无状……迫害正人!”
“……”
到底不愧是文人出身,言辞如刀,全天下的恶言恶语全在此刻被一一道尽。
他们在对程筠残酷无情地进行着一场言刀凌迟。
较之梁恩手下的冷箭,这场箭雨才是真正射中了程筠。
万箭穿心,不外如是。
苏弦锦一直远离人群,独坐在雪地里——她实在没有站的力气了。
所有攻击程筠的言论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中,她闭着眼,觉得昨晚的那场雪仿佛一直未停。
这就是程筠要的结局,他早已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难以接受的是她,虽然她也早已读过无数遍原文结局,甚至能将每个字都背下来,但面对命运,她还是畏惧不已。
不敢上前,不靠靠近。
她生怕自己的出现,反而成为一种残忍。
程筠独行于暗夜,以身殉道,从来坚定。
哪怕见过光,也不曾停下脚步。
因为他要所有人都见到朝阳升起。
苏弦锦拥着狐裘,叹了口气,睁开眼望向那轮太阳。
蔚蓝的天空上,太阳静静照耀着。
她抬起手,看着金色的光穿过指间,在她苍白的眉眼间投下灿烂光晕。
她似乎见到山河解冻,开始重新流淌,万物新绿,焕发勃勃生机。
凛冬已尽,春回大地。
她穿书一场,却从未见过北朝的春天。
一场肃杀秋日,两场冷寂寒冬。
一如程筠的人生。
第90章 去见他
秦时攻破都城, 得到天下,只差一个契机,便可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
东宫的那位太子因害怕审判刑罚,自戕在东宫。
所有北朝皇室宗亲都瑟瑟发抖, 要么争相表忠心, 主动支持秦时称帝, 要么害怕清算流放,选择了自尽。
百官每日都在宫门外共同请愿, 请秦时早日登基。
民间的百姓呼声也是一日高过一日。
秦时皆不回应。
都城渐渐恢复原先的样子, 那些因战乱逃出城的百姓也都重回故土。
旧朝那些宗亲将领官员等, 只有罪大恶极, 天怒人怨者才被关押在刑部大牢,而诏狱原先无辜入狱的, 都被无罪释放了, 剩下的则也全部移交刑部审定。
整个诏狱, 只关押着程筠一人。
日日审判,日日受刑。
苏弦锦一直在关州。
因她病了一场, 都城又尚在混乱之中,秦时便安排她暂时留在关州休息, 说等她病好了, 会送她回苏州与父母团聚。
承阳侯城破之后便回了南境,但萧彤彤留了下来, 每日陪着秦时整顿都城事务。
一切都在照着原文的轨迹走着。
苏弦锦披衣坐于净窗前, 脸色苍白地望着窗外蓝天。
又是一个好天气。
门被敲了两声, 随即左丘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能进来吗?”
“请进。”
左丘学推门而入, 见窗前的少女因病弱瘦削许多,裹在白狐裘下, 仿佛一张单薄的宣纸。
“我让人送来的药喝了吗?”他走近,将褡裢解下。
苏弦锦低头轻咳两声。
“喝了。”
他在她对面坐下,仔细瞧她脸色,摇头。
“你没喝药。”
苏弦锦眼眶微红,笑:“我若是喝药好得快了,秦时又怎会放你亲自走这一趟。”
左丘学沉默良久,轻叹:“他受的罪不少,好在我留给他的构藤果的毒在他体内尚存,能勉强减几分疼。”
苏弦锦没出声,只是面色一阵潮红,忽然低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左丘学忙从褡裢里取了丸丹药,丢在茶杯里化了化递给她。
苏弦锦接过喝了,略缓了过来。
“谢谢。”她嗓音嘶哑。
左丘学道:“我曾问他,若你问起,是否要将实话告诉你,他说反正瞒不过你,便无须瞒你,但你懂他,他是不遗憾的。”
“嗯。”苏弦锦仍低着头,只是应了声。
不过握紧茶杯的指尖泛白。
左丘学望着她,眸底略有悲色。
“我想这是他的选择,二十来岁的年纪就受了别人几辈子的苦,现在总算是到头了,对他来说也是种解脱。如今,你救不了他,又何必折磨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