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急如焚, 慌乱中正要去找纸笔回信, 那只灰鸽却飞入茫茫天际,不见踪影。
苏弦锦趴在窗框上, 惊愣半晌, 望着夜空, 眼泪无声落了下来。
她真想, 真想长出翅膀,学这只鸽子, 飞到他身边去。
但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她出不了城, 甚至无法使用飞鸽传书。
现在可能唯一能联系上景林的地方或许只剩下了堂衣楼。
苏弦锦顺手拿了架子上的白狐裘就冲下楼去,到了院子里, 无意间瞥见门框上尚未完全撤掉的白幡,忽然脚步一顿——
她盯着白幡, 仰着头, 已是泪如雨下。
她想,她知道了。
程筠一定是得知松子铭的死讯了。
他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他在折磨自己。
松子铭于他, 大约是除了老师张松青之外, 唯一真心相交的好友。
甚至较之师生情更珍贵, 因为那曾是年少时至纯至真的友谊。
程筠这一生,难得好友, 才因此倍加珍惜。
好友欲杀他,他犹能从容赴死,却在好友含恨而终时,心彻底堕入了无间地狱。
反反复复,时时刻刻,不停磋磨。
若说小太子杨望璟的死是程筠政治生涯中的一次至暗时刻,那好友松子铭的死,便是他自己的人生寒夜中,最冷最大的一场风雪。
一场足以埋葬他的风雪。
怪不得……怪不得他后来那么心急,几乎视苦痛如无物。
他在用□□上的自虐,来克制精神上的崩溃。
苏弦锦捂住胸口,只觉心尖传来细密的疼,疼得她呼吸窒然。
她该如何告诉程筠,松子铭已经不怪他了呢。
他的好友在人生最后一刻得到了真相,他不是怀着对他的怨恨与失望离世的。
他已经谅解了他。
苏弦锦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关州府衙。
她让自己保持冷静,吩咐小厮牵了马来,便二话不说地上了马背,朝堂衣楼方向疾驰。
她骑马的技术很烂,甚至在这之前,她还从未单独骑过马。
如果她驾驭不住跌下马来,后果或许是致命的。
但她此时已全然顾不得这些,只任由那一个念头撑着自己。
大街上乱做一团,哭闹声,呼喝声,打杀声,沸反盈天。
她刚到堂衣楼邻街,便见街对面秦时领着两队人马,正冷眼望着正在大火中被逐渐吞噬的堂衣楼。
不停有侍卫来来往往,匆匆忙忙地追捕搜索。
“快,别让人逃了!”
“去水道截住!”
“今晚不准一个锦衣卫探子离开关州!”
“……”
又有忙着救火,救人。
鸡鸣犬吠与人声也混在一起,化成巨大的噪音灌入苏弦锦耳中。
她捂住耳朵,仿佛被利剑刺穿,撕裂得疼。
干燥寒冷的冬夜,火越烧越大,她呆呆地坐在马上,眸中翻着火浪,耳中也尖啸不断。
火光分明驱散了周围的严寒与黑暗,她却愈发冷,愈发黑,如坠冰窟。
秦时不知何时看见了她,与手下说了两句,就调转马头朝她这边来。
才出巷口,便意外突生!
一支暗箭!
猝不及防地,从暗巷中射出——
苏弦锦睁大了眼,瞳孔骤缩,一声“小心”尚在喉咙,就见利箭猛地射中了秦时的胸口。
他来不及反应,就被这力道一带,跌下马去。
侍卫兵马顿时乱做一团。
苏弦锦震惊望着,大脑陷入短暂空白。
秦时遇刺,不……不应该在这里才对,应该是回去的路上,在府衙门口!
怎么会这样!
剧情被改变了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一个声音忽然低沉响起。
苏弦锦下意识低头,脸色苍白:“周知?”
“你脸色不好,是吓到了吗?”周知扯住她的缰绳,翻身上了马,坐在她身后:“我先送你回去。”
“秦时他……”
“这里太乱了,你先回府衙等他,我去派人通知神医和梦姑娘。”
说罢不等苏弦锦反驳,驾着马就往回走。
马蹄声嘚嘚响起,苏弦锦心跳仿佛与之同频,每一步都踩在她胸口,闷得人呼吸不畅。
她用力抓住他拉缰绳的手:“能不能……送我出城?”
“出城?……去哪?”
“去都城。”
周知眸子一压,难以置信:“你疯了?……都城全城戒严,你去送死?”
苏弦锦眼眶发红。
其实她也知道有点异想天开了,从关州方向来的,现在一只鸟都飞不进都城。
马朝着府衙方向,并未因她的话停下。
“为什么要去都城?”周知在她耳畔沉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