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儿一直等在这里?”
他疲惫不堪,哑声问。
苏弦锦点头:“我放心不下。”
虽然她是为了其他目的,但这也并非全然假话,的确也有些担心秦时。
秦时眼眶泛红,他仰头深吸口气,走到她身边,轻轻拥住苏弦锦,哽咽着:“曲儿……子铭哥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苏弦锦拍了拍他背,轻声安慰:“你去忙吧,我进去陪松大人说说话。”
秦时松开她,眼角润湿。
“曲儿,谢谢……”
苏弦锦只是摇了摇头。
待他走后,她跨进屋内,只有梦婵衣还在隔壁院子煮药,其他大夫都已离开了。
苏弦锦将门关上,来到松子铭床边坐下。
松子铭睁开眼,见到她时,似乎费了一阵力才辨认出她:“是苏姑娘啊。”
苏弦锦点头,柔声:“松大人,是我,上次一别,已三月有余,松大人怎么病重至此?”
松子铭幽幽叹道:“劳碌命,却无一副好的身子骨啊。”
“大人高风亮节,为了百姓鞠躬尽瘁,林州子民会永远感恩您的。”
松子铭苦笑一声,摇头:“我做的太少,甚至在天灾面前,也全无办法,若非秦时……”
他没继续说,但苏弦锦知道,她指的是秦时攻下林州,尽数安置林州灾民一事。
苏弦锦蹲下来,将手轻轻搭在他瘦得不成形的手上。
“松大人,我有话要对你说,只愿你能信我,少些遗憾。”
“少些遗憾?”松子铭凹陷的目光略有些惊异地望着眼前这个眉眼温柔的少女。
温暖的烛光下,少女轻声向他讲述了一件令他错愕震惊的真相。
他瞪大了眼,就这么呆呆望着她。
她站在光下,罗衣叠雪,不染凡尘,连每一根发丝都似乎泛着圣洁的光辉,恍若神女临凡。
松子铭枯竭的眸子仿佛焕发出了淡淡的绚丽的色彩。
他轻轻笑了声,然后闭上眼。
他说:“好,也好。”
声息止歇,余温渐散。
苏弦锦掩住眉眼,泪水抑制不住地无声滑落。
程筠,得到好友谅解,只愿你也能少些遗憾吧。
第62章 是你
程筠从阴暗血腥的锦衣卫诏狱中出来, 从景林手中接了帕子,缓缓擦拭着手上溅到的血迹。
诏狱门口,寒风刺骨,血泥都结了冰。
兵部侍郎梁恩正跪在冰面上, 冻得嘴唇青紫。
“首辅大人……”他牙关打颤, “关州失守, 梁恩请罪。”
那二十万银子运到关州,还没听个响, 关州就失守了, 不用说, 二十万银子大约尽数落入敌军之手。
他弟弟梁金的头颅此刻还在关州城门上挂着。
他心凉了一片, 只等着锦衣卫来拿人。
却六七日了,不见任何动静, 越等越心慌, 去程宅跪求几次, 连程筠面都没见着,没办法只得跪到诏狱门口来了。
现在梁恩心凉得差不多了。
反正伸头一刀, 缩头也是一刀。
如今程筠网开一面,兴许还能放过他的家人, 不至于落个被灭族的下场, 他八岁的儿子好歹还能给他们家存个香火。
他跪在门口,风吹得差点僵了。
脑子却愈发清醒, 无他, 只因上次被拖进诏狱的户部尚书王立新的惨叫一声接一声地从那冒着血腥气的黑暗中传出来, 恍惚听着, 像地狱恶鬼的凄厉哀嚎。
前面就是地狱,他现在就跪在地狱门口。
方才从地狱大门出来的两个人, 落在他眼里也早都变了形象,程筠是阎罗,景林是无常。
他就等着被拖进去了。
程筠将帕子随意地扔在地上,轻笑了声。
“梁侍郎,你请什么罪呢,关州又不是你守的。”
梁恩哆嗦着抬起头,难以置信自己方才听到的。
他不敢看程筠,便看向景林。
景林用刀柄托着他咯吱窝:“起来吧梁大人,首辅大人说你无罪。”
梁恩跪得已失去知觉,仿佛膝盖同冰结为一体了。
景林吩咐狱卒:“还不快把梁大人搀起来,打热水拿热毛巾来给大人擦一擦身子。”
狱卒立即架着梁恩起来了,梁恩几乎是被拖着,脑袋还是懵懵的。
他费力扭头去看程筠。
却只见到那比冰雪还冷的玄色背影,与黑夜融为一体了。
车夫驾来马车,程筠微微俯身,进了里去,马车便驶离了诏狱。
景林则执刀回转,居高临下地望着半瘫在椅子上的梁恩,淡笑道:“梁大人,守关州的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大人向来赏罚分明,你弟弟梁金如今战死,也算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