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过境,如若不是烟蒂的猩红忽明忽暗,几乎察觉不到此处有人。
季屿川站在这,抽了一夜的烟。
神经像一根被人勒紧的弦,不能松,也不敢松。
只要心一动,桑恬那句“断了吧”就会在脑海盘旋,反反复复地凌迟他。
眼底涌起的漠然,熟悉地让他心悸。
那是一种受伤后的防御机制。
他曾经在她对杨廷霁的时候见过。
那时候他立在一旁,心底会泛起隐秘的嫉妒。
嫉妒杨廷霁是那个唯一能引起她情绪波动如此的人。
然而直到这个人“有幸”变成了他。
他才觉得心如刀刮。
他不敢那么自私。
让她顶着危险,承受他一无所有和他人议论,自己则隐身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爱。
这不公平。
但是伤害她,同样不公平。
手机里,Vincenzo隔着欧洲的七小时时差,给他发消息,“bro,安全落地了吧,她怎么样?”
季屿川仰头喝了口酒,回他。
“虚惊一场。”
Vincenzo:“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恭喜你!”
季屿川:“谢谢。”
“那你要趁着暑假陪她一阵吗?”
陪她?
季屿川看着手机里的消息,许久都没能回神。
他有什么资格陪着她。
天黑又天明,季屿川再发给Vincenzo的消息是“帮我个忙,看下这两天回波士顿的机票。”
Vincenzo连发了三个问号:“这就要走?你把我当你助理了?你自己怎么不看?”
季屿川:“我看不清字。”
从美国到京川,昨夜到今日天明。
他已经有两天没睡。
一闭上眼就是桑恬要哭不哭,拗着一张小脸瞪他瞪样子。
Vincenzo:“ma tu sei scemo 。”
痴心疯。
描述得很准确。季屿川对号入座着自己,耳边蓦然传来阳台那头,响起的窸窣脚步声。
京川大学的办公室已经还给学校,他回到老小区的阳台,谁会找到这?
季屿川抬眸,视线向上,看见一双清冷与昳丽并存的脸。
她是最标准的鹅蛋脸,多一分则丰腴少一分则寡淡。皮肤白皙,嫩得没有毛孔,不加修饰也不耽误精致好看。
视线一落就会让人想到白雪。
透净,纯澈。
冰冷。
好似冷气逼人不让人轻易近身,又好似一碰就化了。
反差得招人。
季屿川眼皮颤了颤。
粗粝的烟草滑过喉舌和肺,呛得他猛咳。
桑恬的视线凝在他咳到发红的眼角,半晌,开口,冷清的声线落下,“还抽?”
“嗓子不要了。”
季屿川脑袋空白。
脉搏连着心脏,密密匝匝地蹦跃。
颅内嗡嗡作响,将理智做成的鼓面震得七零八碎。
他的视线里只能容得下她了。
在美国的大半年时间里,病到最严重时候,经常会陷入幻梦。
和现在别无二致。
一些细小的区别可能是,有时她会漆红着一双眼,问他怎么敢抛下她的。
有时会搂着他胳膊,眉眼弯弯,问他想不想她,他回答了她还不满意,会刨根问题问他到底是哪里想。
到最后,梦里他都能清晰地意识到是梦。
因为以她的性子,根本就不会在此时回抱她。
但是他还是贪恋这一刻的温暖,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但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梦见她了。
人世间总是有些不公平,连他这点隐秘都期冀都要剥夺。
指尖还燃着一支猩红,季屿川低头狠衔了口,醇厚的烟雾腾地一下弥漫半空。
像森林迷宫,勾得人迷失一切理智和思考能力。
桑恬反应过来时候,人已经一步迈至她身前,大掌从她身后环过,拢上她薄薄的后腰,紧实劲厉的手臂往前狠狠一带,她就撞进了他坚实的胸膛里头。
她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就听男人垫在在肩头的下巴,压得极紧,仿佛渴望超出了负荷,再也无法承受,蓦然在她耳边道了句:
“我好想你。”
桑恬浑身僵直。
记忆里,季屿川从来都是清隽冷静的。
做科研时候是。同她分开的时候是。
甚至是上午拽着她狂跑时,千钧一发亮刀子的时候,他都知道挑选路径,诓骗对手。
同她对峙时候头脑清醒,被逼成那样也没吐出半个字。
极少能见他这么失态,甚至一截烟灰掉在手臂上也毫无所知。
只顾将她箍在怀里愈来愈紧。
她梗着脖子想离他远点,但是声带止不住地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