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碧这一生工于心计,却唯独漏算了两件事,其一是哪吒义无反顾为了梓菱献祭苍生,其二便是邢泽在临死前背叛了她。
万魔窟上覆盖的云层戾气浓重,甫一落下去,她便开始受到灼烧之痛。
太上老君在五行八卦阵破时就得到了感应,但因远在北泽,待他赶到离恨天时,自己的徒弟已经被恶鬼撕咬得连声都发不出了。
站在悬崖上,太上老君花白的须发在风中翻飞。
感受着邝碧愈渐微弱的气息与饱受折磨的痛苦,老者瞠目结舌,嘴唇颤.抖,险些跌坐在地。
他颇想下去救她,可此等炼狱之地定是会折损他所有的修为。
哀痛至极却束手无策,太上老君怒火中烧,转头就去了凌霄宝殿。
彼时,哪吒早就回到了司武殿。
目魁与朱彦二人急得不行,可他们元帅却像是无事发生似的,仍旧坐在那儿一丝不苟地写文书。
果然没过多久,由真武大帝率领的天兵天将就步履铿锵地闯了进来。
在司武殿抓人,还抓的是自己人,这千百年来,属实是头一回。
见对方并未打算反抗,还主动站起了身,玄知蓦然松了口气,下令道:“带走吧!”
蓬莱收到消息时,梓菱正在与箬蕴议事。
只见盈蕊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通禀道:“女君!方才九重天来信,说姑爷把那个叫……叫邝碧的仙子丢进了万魔窟,天帝震怒,将他打入天牢了!”
哎呦喂,这都什么事儿啊!好不容易养回来一条命,怎的一回去就杀人呢?!
盈蕊大惊失色,委实难以理解。
而梓菱听罢,浑身的血液都僵了一瞬,立马起身去了九重天。
生平头一回对天帝低声下气,便是来求这一道探监令。
约莫一个时辰后,梓菱站在了典狱司的天牢外,将圣令递上,驻守的将领替她开了门。
“坎字号,甲间,女君自行进去便是,还请按时出来,别让末将难做!”拱手行了一礼,将领退至一侧。
梓菱颔首道了声谢,连忙迈了进去。
天庭的监牢比之凡间要整洁宽阔得多,里头也无需士卒看守,全靠法术镇压。
牢房依照五行八卦所设,坎属水,正是用来抑制修行火系法术的神仙。
哪吒此刻正安安静静地站着,灯影流转在他的衣袍上,略有金光熠动。
忽而嗅到熟悉的气息,他霍然转过了身,果不其然,瞧见了一道风姿绰约的倩影。
这场景似曾相识,让人梦回朝天阙,隔着栅栏相望,一如既往,他有些不敢对面她的眼睛。
正踯躅间,外头的姑娘挥动云袖,竟是直接穿进了牢房里。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黛眉轻蹙,梓菱神色复杂。
深深地注视着她,哪吒沉声答:“那日在雷音塔,我看到了你的梦魇。”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梓菱道。
面对她的质问,哪吒视线垂落,没有说话,像是在内心独自煎熬着什么。
“你明知我怕你做傻事,你还非要一意孤行!”眼眸泛起了红,梓菱语调略微失控。
哪吒终是抬眸看她,哽咽道:“对不起,我罪该万死,我辜负了你,还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身孕?”
“告诉你……”梓菱眸光闪烁,“然后等着你爹或者你师父来拿掉他么?”
这话无异于锥心刺骨,哪吒眼神一愣,双手倏尔握拳,薄唇紧抿,再度哑口无言。
顿了顿,梓菱继续道:“又或者,你会因为我有了身孕就放弃封神么?”
哪吒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颤动,良久,他嗓音低沉道:“青儿,我配不上你。”
那五官硬朗的俊面上写满了无地自容,他眉宇深锁着,瞧上去十分痛苦。
可梓菱说这些话并不是想羞辱他。
这场情劫于彼此而言本就是一场死局,他们注定有缘无分,怪不得谁。
“三郎,”梓菱靠近,轻声道,“当年的我本就是心甘情愿放你走的,你该属于三界,而不是只我一人。”
“孩子是个意外,我虽心痛他的消亡,但或许他确实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留下他是我的错。”
沉静注视着她,哪吒喉头哽咽,心在滴血。
“当时我那样恨你,是以为你背叛了我,还屡次刻意欺骗,我们明明可以再无瓜葛,各生欢喜,可你却执意要来招惹我。”
一双清眸秋水盈盈,梓菱面露哀色:“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看到了你的真心,知道你有多爱我,所以我愿意原谅你,与你再续前缘,重新开始,你难道不明白么?”
“我明白!”眼底染上血丝,哪吒声线颤.抖,“可我无法原谅自己,哪怕赔上我这条命,我也得让她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