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发抖,轻声自言自语:“王都真可怕……”
她余光注意到宋时歇手心里紧紧握着一块小木牌,依稀从那小木牌上看到了“死生”二字。她试图抽出来,却怎么也抽不动,索性作罢。
她望着宋时歇渐渐冰冷的身体,逐渐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只觉得心灰意冷。
宫中的全部工匠们紧急赶工,按照宋时歇的装扮,铸出了一具青铜外壳来,他们将他的尸首存放其中,牢牢固定住。
次日下午,便会将其送出城外下葬。
舒相宜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出神,她在长街屋檐下枯坐了很久。
第3次,这将是她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她本来不想来的,她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百里缺身旁伺候的侍卫看她消沉,忍不住过去搭话:“他的遗体即将被送出城,姑娘不打算去看看?送一送他?”
舒相宜摇头:“不用了。”
她已经与他作别过了。
那侍卫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好奇地问:“姑娘为什么不哭呢?”
舒相宜微愣,这才察觉到自己一滴眼泪也没有。
可能是因为太难过,难过到忘了哭。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侍卫已经离开了,身后又多了一个身影。
是百里缺的声音:“父君果然反悔了。”
外面传来消息,百里临渊派兵主动偷袭皇朝,皇朝被惹恼,开始反攻绥国,绥国将士死伤无数。
战争开始了。
百里缺眼神晦暗不明:“是时候了,我应该站出来阻止父君,不负宋先生所托。”
舒相宜脸上毫无波澜,她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她早知道会走到这一步。
百里缺缓慢地走到她身旁,脚步微微有些蹒跚。
舒相宜瞥他一眼:“你的腿?”
“无事。”
百里缺在她身旁坐下,头一次不顾及地上脏污:“夜中行路过急,不小心磕伤了右腿而已。”
舒相宜点头,不再细问。
安静了一会儿,百里缺再度开口:“你信转世这一说吗?”
舒相宜不说话。
百里缺自顾自开口:“若是有执念,说不定下一世还会记得这一世的经历,这一世难以忘怀的都会延续到下一世,这一世的痛也会延续到下一世。”
舒相宜扯了扯嘴角,觉得这都是迷信的无稽之谈。可转念一想,雕塑复活,穿越时空,她什么都经历过。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一切皆有可能。
“或许吧。”她轻声喃喃。
百里缺挑唇笑了笑:“这些话,我也只能对你说了。”
在外人心目中,他是完美无缺的,又有谁知道,他也是有缺陷的呢。
他贪生怕死,他贪恋百姓仰慕的目光,他能做的极其有限。甚至当初招募宋时歇,不仅仅是因为宋时歇的才干,也是因为宋时歇的容貌。
他曾在心里阴暗地想过,若是有朝一日遭遇危险,可以将宋时歇推出去,自己金蝉脱壳,全身而退。
但没想到,宋时歇居然会主动来寻他。
听百里缺说话的口吻,恍惚间,舒相宜真的以为宋时歇还在自己身旁,她轻声感慨:“你与宋时歇真的很像。”
百里缺说:“我很像我的父亲。”
“君上?”
百里缺摇头,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不是父君的儿子了。”
舒相宜一怔。
百里缺却很淡然,宫中开国老臣看他的古怪眼神,后宫某些夫人对他母亲的闲言碎语,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有些秘闻只需稍稍一打听,就能明白。
舒相宜仔细一想,豁然开朗:“难道你与宋时歇……”
百里缺点头:“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他的亲生父亲当年并没有死。
舒相宜试探:“宋时歇知道吗?”
百里缺微微眯着眼,似乎陷入某些回忆里:“他的心胸才识远胜过我,有些事情,不必言说。”
舒相宜了然:“也是。”
心甘情愿替他去死,想必也有这么一层原因吧。
百里缺偏头笑看着她:“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吗?”
舒相宜不语。
百里缺眉眼含着很浅的笑意:“舒姑娘,若是你愿意,可以留在我身边,我百里缺定竭尽全力护住你。”
舒相宜摇头:“不用了。我相信公子可以做到。”
即便知道百里缺不会辜负万千百姓,不会辜负宋时歇所托,但小豆子的事,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百里缺虽不是刽子手,却间接造成了小豆子的死。
3次机会用尽,宋时歇也不在了,她没有再留在这里的意义了。
即将入夜的时候,城外传来消息,“百里缺”在临死前,拒绝要人陪葬。
百里临渊答允了他,百里缺身边伺候的侍女、侍卫、宫人得以保全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