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着急地一把抢过旁人的马,追了出去。
傅琴一路都在懊悔,自责,惶恐。
他之前寻去医馆找杨泠,两人发生不快后,他当时就后悔了,又返回再去寻她,可惜那时杨泠已飞速出城。
此后几月里,他心中数度难安,但杨泠已出发,他只能耐下性子等在周城。
杨泠每日一封平安信送出来,他原本焦灼的心,慢慢放下些许。
得知疫病有救时,他实在是高兴,谁知苦苦等到今日,杨泠竟出事了。
他脑海里一时突兀地想起杨泠从前的誓言,
‘百业不顺,子息不昌,人无终老,死无葬身。’
人无终老,死无葬身...
此情此景,这句誓言像惊雷炸开,砸中他全身一般,傅琴颤栗起来。
她倘若真的,真的...
他必不原谅她!
傅琴急匆匆赶至伊河高岸上,俯身看底下河堤,待见到河堤上果真只留有杨泠常随身带的书袋时,只觉脑中轰隆一声,心口疼痛起来,再忍不住,翻身下马,转身从一侧石阶朝杨泠的书袋奔去。
重雪刚刚赶来,正要下马,贺茗也带着一队人赶到,陈雨正在后面驾马追着,一路急呼,“杨大人还在,还在。”
重雪本来很担心傅琴,正要下马追下去,突然听到陈雨这话,愣了一下,转头去看陈雨奔至眼前,“你刚说什么?谁还在?”
“杨,杨大人还在。”陈雨骑术不好,简直要被马颠簸吐出五脏,他抬手指着伊河方向,“河堤,已经修好了,杨大人知道的。”
这下子,所有在高岸上的人都知道了,杨泠没事,可傅琴还不知道。
“杨泠...”傅琴站在那奔泻而下势不可挡的巨大伊河面前,惊慌绝望地冲着滚滚洪涛用力喊道,“杨泠...”
河涛拍岸,水声惊响,回应他的,除了涛浪奔涌而起的茫茫水雾,就剩下巨兽嘶鸣般的怒吼。
杨泠走了。
她被这无情的伊河吞噬,她走了...傅琴呆呆看着伊河片刻。
他误以为杨泠真的跌入伊河中,心中又气又急,连日来的所有担忧,从北胡回来积攒的所有委屈,此刻一并涌上心头,开始忍不住落下眼泪。
一开始,傅琴还能控制住自己,后来泪水越流越多,他还有话想和杨泠说,他在城中等了她几个月,就是为了在她去北胡前,将从前的事跟她说清楚。
可这可恶的杨泠...
他忽然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用力朝滚滚河浪狠狠嘶吼道,“杨泠,你何其蠢笨,从前种种,全都是阴差阳错,杨泠!”
“我不要你离开,不要你去做天下人的英豪,那不是我的话,我不要你生我的气,不要你丢下我!这才是我的真心话。”傅琴忍不住对地上的书袋低泣。
滔滔洪水一泻千里,哪里还能看见杨泠的身子,河堤岸边只剩傅琴绝望的哭喊,“你卖我那日,我恨你是真的,我当日害怕至极...”
“那件事,像悬刺我心的剑,每每想起,我便恨你,始终跨不过去,才下毒害你,可即便恨你,后来还是想救你,再后来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你并非从前的你,你不知,我有多高兴...”
“杨泠...”傅琴身子晃了一下,一下跪坐在岸边,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对着杨泠的书袋,身子弓起哀哭不已,
“我曾误以为你薄情寡义,可我后来喜欢你了,我才拼命带你去找钟大夫解毒,当日我并不想你死的...”
“现在我知道当日一切种种,皆不是你所为,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依旧喜欢上你了...”
“杨泠,这一路这么难,你都走过来了,为何停在这...”
岸上陈雨担心地转头问贺茗和重雪,“二位大人,你们看,这...要不要让人下去扶郡王上来?或是派个人下去提醒一下郡王,那河堤底下,其实还有石栏?且下官早命人修好了下方的石栏。”
贺茗面无表情,呵。
重雪摇摇头,“让我家郎君哭一次吧。”
从杨泠去往北胡那一日起,他的郎君,得知杨泠身亡,悲痛至极,很难如此大哭出来。
今日,让他的郎君,好好的哭一场吧...
就在众人在高岸上看着下方河堤边的傅琴时,陈雨的眼睛忽然又瞪大起来,抬手指着河堤边问重雪,“这...这,要不要提醒郡王?”
重雪再摇摇头,“我们不要出声。”
傅琴还在怨怒着,对着滚滚河面哭喊道,“北胡你那夜问我,我可愿意?我愿意的,很久以前,我便愿意的...我愿意敬你,信你,心里有你,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你回来啊,杨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