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听到啜泣声, 苏婉知晓,车队启程了。
这场隆重盛大的送别仪式,即将结束。.
好像是有人追着车队往前走, 终于不再拥挤,苏婉喘一口气的同时伸长脖子看去,恰好与转头回望的大哥对视。
苏志栋微微愣怔,继而展颜一笑挥手示意。
苏婉抬手回应, 送上一个“你一定行”的眼神,唇角勾起弯月弧度。
记忆中那个早熟阴郁的少年渐行渐远, 身影逐渐模糊,终于成了远处青鬃马背之上壮志满怀逐梦京城的英才。
耳边有哽咽,有劝慰,或是受离别凄惶之情的感染,一瞬间,苏婉竟是生出些许莫名的怅然。
很久之后,她才明白,这种怅然,是雏鸟离巢之际母鸟的心情。
当然,现在她只以为是担心大哥压力太大,万一春闱••••••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苏婉暗自唾弃,将那不吉利的念头呸掉。
见车队的尾巴在扬尘中若隐若现,越走越远,她牵着杏儿道:“我们去劝劝娘。”
张氏哽咽的差点岔气,梨花已经在劝,旁边的伯娘婶子们亦是换着花样劝慰。
男人们已经相互拱手告别,言笑晏晏间已经定下再见时相约哪个食肆把酒言欢,老爷子亦是被苏志强搀扶着与秦嵩云拱手。
收回目光,苏婉扶着张氏的胳膊道:“娘,我们回吧,不管怎样明年五六月大哥就回来了。”心里却是有些纳闷,大哥之前游学时,娘的反应也没这么大,这次怎么就好似生死离别。
长亭到苏家村的路程,平日里步行不到两刻钟就能到,今日却是足足走了三刻钟。
到村口时人流分散,一波去果园,一波消失在村道小巷,到村尾时也就剩苏家自己人。
望着老爷子有些打颤的背影,苏婉当机立断回自家。
凑什么热闹都不如身体重要!
因此,和杏儿一左一右将娘亲扶进院子直至正堂。
张氏瘫坐在椅子上抱着水杯,眼泪却止也止不住,杏儿手足无措,苏婉亦是吓一跳,心里算着她娘的年纪,也没到绝经的时候,这情形,该不会抑郁了吧!
“娘,您别担心,大哥又不是第一次去京城,不会水土不服,而且京城有师姐、秦府,大哥不会有事的。”
张氏抹了眼泪摇头,半响才怅然道:“我不是担心你大哥,我就是••••••”
不知如何表达,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就感觉突然之间你们都长大了,我和你爹老了。”
苏婉给杏儿使眼色,撒娇这一手,实在不适合她,只能妹妹上。
杏儿冲过去抱住张氏胳膊埋头在怀里蹭,娇娇道:“娘才不老呢,等大哥考中进士当官后给您请封诰命。”
张氏如被秋雨涤荡过的水润眼眸爱怜地看着两个女儿,怅然道:“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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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个不一样法呢?
就如现在,刚送走远赴京城参加春闱的大儿子,成亲的大女儿回了婆家,二儿子回书院读书,丈夫去隔壁陪公公婆婆,眼前也就两个年岁还小未成亲的女儿。
可二女儿已经定亲,眼看着要不了几年就出嫁,再之后就是小女儿的亲事,至于二儿子,亲事可能由不得家里做主••••••张氏觉得,此时此刻的她尤为清醒,比出嫁前的那晚还清醒。
“你们啊,以后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就我跟你爹留在家里。”
苏婉瞬间明了,她娘今天才正视到孩子长大成人这件事。
大哥此次去京城,若是春闱有所获,两条路,考中庶吉士留在京城,或是外放为官,不论哪种,都意味着明年之后,家中有亲人三五年之内只能以书信寄思情。
而且大哥明年就要成亲,到时候会有自己的小家,苏家村这座二进院子,会多一个人却也会少一些人气。
有一间侧院将会是大哥的婚房,新人却住不了几日。
而此后,一家人将再难团聚,成亲出嫁,外出求学求官,留在这里的,是亲人,亦是老人。
苏婉鼻子一酸,接过水杯倒水,“娘,康毅哥家的新房子就在咱家对面呢,我可是一辈子待在苏家村的,以后只要您不嫌我烦,我天天回家吃饭。”
杏儿也是上蹦下跳道:“娘,给我也说个咱村的亲事吧。”
张氏破涕为笑,点着小女儿额头嗔责:“不知羞!”
空气中凝滞的伤感气氛被戳破,三个人的通堂也不显得清冷,张氏说起大儿子明年的亲事。
说起聘礼,难免可惜,当时家里银钱有限,聘礼简薄了。
“唉,若家底厚点,也不至于委屈你大哥••••••”
已经定亲,聘礼也已送到,苏婉不觉得现在念叨能改变什么,劝慰道:“娘,到时候给师姐的认亲礼厚一点,不然,等大哥明年回来再补一回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