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多数人家麦子白面、番麦黄面混着洋芋番薯,能吃个饱肚,粮少的人家也能吃个半饱,不至于天天挨饿!
大旱之下,村里过世的人不是没有,但基本都是老人婴儿,耐不住热,因病而亡。
整个昌平府,旱情之下死亡者八百多,饿死者多为无家业之人,再有就是被热死,与以往灾后亡民数量相比,不及一成。
而知府衙门,救灾之余还能给北关匀粮匀冰,保卫所士兵军粮不断,助守将有粮有可赈灾,边关未乱,阻挡了欲冲破防线的鞑靼外族,于朝廷而言,避过一大战祸!
.
因此,昌平府已经不是旱灾之前的昌平府,京城很多准备外放历练的仕宦子弟都已经将昌平作为备选地之一。
结合文书所言,张康毅猜测,卫知府最多再留一任,之后,即便他想连任,御史不允许,京城同僚也不允许,多少世家大族的为官子弟想外任累功,怎可能放过昌平这块肥肉?
洋芋切块种,番薯育苗栽藤,这两个法子于为官者是大功绩,是登天阶,可若是这份功绩不在自己名下,那就是绊脚石!
而这两笔恰恰都出自苏家村,还都和安阳县县衙关系不大,府衙各官员成为直接受益者,此外,苏长青家又与京城秦家关系匪浅••••••
种种缘由宛如蛛网盘结交织,一个不慎,苏家村就会成为被秋后算账的出头鸟。
因此,苏家村下一任里正,要绝对能拿得住事儿,至少,面对新任知府的某些要求,能周旋自如,且有后盾不怕得罪人被穿小鞋。
“至少,今年税收不变,卫知府在任期间我们不用担心,但之后••••••”张康毅摇摇头,看向里正。
里正面沉似水,烟斗里的烟叶早就燃尽,可他依然搭在嘴边不挪地儿。
其余人皆面面相觑,尤其是村里青壮,原本,在他们眼中,村里有作坊,有秀才,且好像能轻易就跟知府衙门的人搭上话,他们自觉苏家村高人一等,可没想到,后面竟隐藏着这多的危险。
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甚至可能会带来灾祸,这可真是哑巴唱戏——不知所谓!
有人想不通,杵杵旁边人,正准备悄声说话,却被示意看里正。
里正将烟杆放桌上,下了椅子背着手踱步,道:“唉,这就是我为啥一力推举长青来当里正的缘由,咱们村,威望太高,如果这次京使给康毅带来圣上的赏赐,咱们村就是被架在火上烧。”
“里正这个活儿,在座的谁都能干,可有谁能保证下一任县令不敲打咱村,谁又能保证下任知府不逼着咱村想法子创功劳?”
这一发问,直击众人灵魂,屋内瞬间落针可闻!
众人恍然,是呀,哪个地儿有好东西,当官的都想方设法进贡,若是新任知府想要功劳政绩,不得逼着他们村想新法子新点子,可这哪有恁容易,到时候••••••
有人悄悄打了个抖,隔着衣袖摸自己胳膊,汗毛竖起来了,不敢深思!
“所以,这个里正非长青不可!”里正长叹一口气,背手望着门外,“我知道,这几天大家都在传,今儿把大家伙儿叫来就是想说清楚,好了,都回吧,长青,你也好好想想,过几日咱就去县衙。”
几位老人坐着没动,其他人纷纷告辞,苏长青、张康毅、苏志栋留在最后,陪几位老人说了一会儿话,一同离开。
“长青啊,回去跟你爹说说,他要给孩子上课今儿没来,你讲说清楚。”岔路口,苏正德交代道。
里正家,众人离开只剩下自家人,里正媳妇拉着脸很是不高兴。
里正叹气,“你要怨就怨我吧。”
“你就非得让长青来,将自家人撇一边,有你这样当爹的吗?长青就在村里,咱们村出事儿他能不管?”
里正叹气,拿过草帽戴上,背着手踱步出门。
他四个儿子,个个都能干,尤其是老大,若是在以往,这个里正之位传给老大最合适不过,再不济其他三个儿子随便一个也行。
可现在不一样了,只村子夹在县衙与府衙之间这一项,他哪个儿子当里正都周旋不过来。
他儿子能干有威望,但长青也能干也有威望,甚至威望还高于儿子,还有康毅,若非年纪太轻••••••
如果只看自家得利,将儿子硬推上里正之位,即便现在相安无事,日后也难服众。
书上都说“未雨绸缪”,他不是读书人,不懂什么读书人的道理,但因眼前的蝇头小利将整个村的命都压上,他做不到。
青砖村道已经不如初时那般平坦,有些地方甚至有了裂缝,可路面干净,远远望去,如毛笔划过留下的青墨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