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奕听得头皮发麻,一阵恶寒油然而生,坚定地道:“如若这般,我宁可魂飞魄散。”
陆思颜钢筋般结实的手臂圈住沐风奕,又不自觉得收紧,再收紧,勒得沐风奕胸口发疼,双眸泪濛,他死死咬着牙,不作半分服软。
陆思颜的半张脸浸泡在阴影中,随着烛火忽明忽暗,神情诡魅复杂,诸如妒忌,悲怆,暴虐,向往,似烟火般五彩斑斓的同时绽放,最后又瞬间湮灭,重归死寂的黑暗,他舒颜笑道:“有我在,你死不了。”
绝望,好比漫天狂沙,堆积成沙漠,广袤无垠的昏黄色调,单一,浮躁,让人寻不到一线生机,只能像个无头苍蝇般重复的,来回的,饱受惶恐无助的摧残和磨难。
徐旭帮着顾行之安好了坟冢,两人正好花了三天时间处理完了这些事情,陆思颜算时间,还真是一丝不苟。
而十四城到鼎剑阁,舟车劳顿,也需三天时间。
“尊主,您真要去吗?”这是三日来,徐旭问的第二十八遍同样的问题。
顾行之在最后几个墓冢各撒了杯清酒,他们与他好歹主仆一场,落寞空荡的六御之巅,有他们一掠而过的身影,空虚寂寞的幽深岁月,也有他们矜业的陪伴。
“走好。”
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做刀口舔血的营生了。
“尊主。”徐旭急了,他家尊主去鼎剑阁接受审判,明显是去送死,“凭你的本事,直接掀了十四城,搓搓有余,干嘛听他们的。”
顾行之讳莫如深,淡定地弹落身上的尘埃,直言问:“杀进去,然后呢?”
徐旭结舌,支吾了半天,弱弱地吐言道:“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能把活着的人救回来?你爹能复活?”
“至少我们报仇了!”徐旭双目激燃着仇恨的火焰,字句铿锵地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百鬼道不就是睚眦必报吗?他们杀我门人,我们屠他全家,天经地义。”
这小子……思想作风还真邪派,精神上有他当年一半风范,不过毕竟年轻,涉世不深,头脑简单,不知薡蕫……顾行之心说,今时不同往日,顾行之成婚了,他的爱人回来了,他厌倦了打打杀杀,以杀止杀的日子,不想在凄风苦雨里浮湛连蹇,他想告诉沐风奕,他变了,确实变好了,不再是冥顽不灵,朽木难雕,无可救药的人了。
“徐旭,本座问你,冤冤相报,几时能休?那些俘虏里,有你爹曾今的战友,你爹舍己救人,不是叫我们肆意妄为,白白葬送他们性命的。”顾行之肃穆地看着徐旭,语重心长地道:“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只会让仇恨无穷无尽地延续下去,对错由人,是非在己,公道自在人心。”
徐旭听不懂顾行之如此深奥的话,他的脑容量不允许超负荷运转,他爹说的顾行之,还是眼前的人吗?
顾行之自信从容地拍了拍徐旭的肩膀,又似有豪情万丈,一念永别的壮诀,“好好活着,人间很美,你还年轻,要学的还很多。”
“我爹说,尊主……”徐旭脑海里努力搜罗着词汇,可满脑子都在打乱仗,“尊主……的心,早死在了万蛇窟。”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些词句,连徐旭都不容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诚惶诚恐地盯着顾行之,深怕眼前的人还真是个假冒伪劣产品。
顾行之冁然而笑,“是啊,我的心死在了万蛇窟,那个心狠手辣,嗜杀成性的顾行之其实早殇在了那时那地……”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你是谁?”徐旭信以为真,害怕的后退,草包脑子里,汤汁浆糊空哐乱荡。
顾行之转身,背影伟岸如峰,宽厚的肩膀似千斤压顶,万丈红尘枷身,都巍然屹立,唯我独尊。
他是谁?他是怪物,是魔头,是妖孽,还是杀人犯,是天下的尊主,更是沐风奕的男人……
他叫什么,有所谓吗?不过是一个称呼,一节字符罢了,正如沐风奕是沐风奕,换了躯壳,还是他,身份,地位,名利,模样,都能变,本质是他,爱的是他,足矣。
只是这份爱在苍生大义面前是那么渺小和不足挂齿,但在顾行之心里却是千斤重负,无可比拟。
第40章 审判
上辈子,沐风奕选择了苍生,顾行之选择了仇恨,这辈子……
顾行之乘上桑陌,御剑而去,他要奔赴一场非去不可的鸿门宴,他有自己的无间,也有自己的桃源,过去在无间堕落腐烂,现在只想求得一世安。
徐旭迎风站在山头,荒景映凄清,九曲回肠,索寂伤怀,他爹说的,他不懂,顾行之说的,他亦懵懂,他不懂得太多,也懒得分析,归根到底,他只悟出了一个理——跟过去,甭管那个人是真的还是假的顾行之,他爹死前让他跟着,他便跟着,爹爹的话不会错,他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