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之接过半掌大的琉璃色瓶子,沉吟片刻,胸有成竹道:“不难。”
不日后,顾行之效率极高地找到了卯年出生的纯阳体,年方十八,恰是复活沐风奕的绝佳容器。
而出乎顾行之意料的是,那人陆思颜认识,至于更多的情报,陆思颜死活不愿透露半分,或许他内心挣扎过,但一方情深意重,一方萍水相逢,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问世间情为何物,千山暮雪,山重水复,暮然回首,眉眼如初,此生不负。
漫无边际的黑暗,冥昭瞢闇,纱幔般层层包裹,卷开,重桓叠锁,连绵不绝,黑暗中凄风苦雨,无数双手张牙舞爪地伸出,凄戾决绝地抓住沐风奕,尖厉地指尖抠进他的肉里,抓得他血肉糊涂
一张张无相漆白的脸,声嘶力竭,磨牙凿齿的质问,谩骂,诅咒。
“沐风奕,落阴山你骗得我们好苦?”
“仙道盟几万条亡魂,你拿什么偿还?
“沐风奕,你不得好死!
“你和顾行之,都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
“我……”沐风奕如枷锁重身,窒碍难行,他沙哑的,麻木的喃喃道:“我已经死了……挫骨扬灰,不得好死,遭罚应咒我一人足以……”
他拼着一死,平息了修真界的兵戈抢攘,用自己的方式赎了罪,结束了他荒谬悲惨的一生,万蛇窟殉身,没人问他痛不痛,济世几十载,更无人关心他忧喜欢悲,他心怀苍生,苍生却容不下他的私情,可他呢,依旧殚精竭虑,无怨无悔。
沐风奕曾思考过,他一个道心坚定之人,怎会沦陷于顾行之手里,顾行之做事高调浮夸,天马行空,虽天赋异禀,但邪气太重,哪怕那小子死乞白赖,穷追猛打,他也不至于头脑发热地委身于他。
后来,沐风奕才明白,寒芒色正,清心寡欲的他,怎么就单单看上了顾行之,不是因为顾行之油嘴滑舌耍流氓,他纯碎找他玩刺激,而是顾行之像团火,热情激烈,奔放率真,将他平淡无波的岁月炙烤得有声有色,心尖的火苗一旦点燃,继而焮天铄地,一发不可收拾。
所有人,都把他的慈悲和乐善当成了习惯,习惯成自然,只有顾行之,得了他半分好,惦记了半辈子。
也只有半辈子,他福薄,他俩缘浅,说好了的,今生无悔,来世不约,既然上辈子把恩怨都结清了,那么这辈子……
沐风奕如梦初醒,恍若隔世,他猝然睁眼,刺目的阳光透过林荫照射在他眼睫上,洒落下点点斑驳,风一吹,树叶簌簌,土腥味扑鼻,视觉,嗅觉,触觉,所有的感觉都真实得可怕。
包括记忆……
前世的记忆鱼贯而入他的脑海,让他痛不欲生,他只能跪趴在地上干呕,泪泉满盈,发髻髼鬙,狼狈而窘蹙。
他的肉体死了……
他的灵魂没死……
沐风奕可以确定,这是一具纤细羸弱的男人的身体,皮肤异于常人的白,手臂上包括身上都有被打后的淤青疤痕,旧伤上面添了新伤,貌似是个不受待见的苦命人。
“……”沐风奕尝试着发声,他的声音病怏怏的,细若蚊声,体态,音色,皆不是他本来的模样。
沐风奕毕竟修为纯青,此时尚能坐怀不乱,他环顾四周,冷静地分析着一切的变故和境遇。
他身处一座别院内,院中共分三房,院落轻简,除了几株秋海棠,只有一口盛满水的大水缸,屋舍构造略寒酸,瓦檐廊庑可见严重的脱皮和局部断裂,他走到水缸旁,借着水镜才看清楚自己此时的样子。
面容苍白秀丽,五官柔和并不硬朗,杏花眼柔情似水,眸色间温润如玉,耳垂小巧圆润,左耳上戴着一枚精巧的殷红色玛瑙坠子,相当惹眼,十分好看,倒与幼年时的沐风奕有几分相像,端的是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
沐风奕捧起一勺水,洗了把脸,挽起额前散乱的碎发,精神陡然一震,昔日骨子里的傲气一并复苏,连暗淡无光的眼神都烁烁生辉。
他重生了,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在了一具新的身体里,只是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处何地。
此时,门外进来三个五大三粗的人,嘴里骂骂咧咧,满嘴的污言秽语,他们看到沐风奕,先是嫌弃的瞥一眼,随后露出下流的表情,别有用心地在他身上来回逡巡。
“喂,小娘们。”一个汉子抹了把嘴巴,猥琐地道:“今个儿帮爷爷把衣服洗了没?”
小娘们?沐风奕蹙眉,心说这绰号真侮辱人,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别人叫他女人。
“嘿,说他还不乐意了,你细皮嫩肉的,不是娘们是太监吗?哈哈哈。”汉子大笑起来,其他人跟着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