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笑声如银铃,充斥在府邸中。
刚满四岁生辰的小孩被二十几个叔伯围坐中央,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他一双腿晃荡在半空,满怀的红橙黄绿赤橙青蓝宝石,咯吱窝底下还夹着一柄玉如意。见到这么多奇怪的人完全不认生,笑声如银铃,哗啦啦洒满一地。
摄政王瞧见他爹脸上简直要笑出花来,嘴里一个劲儿念叨“太子好啊,好啊”“也不知道那浑小子有没有把聘礼送上门”“老宗氏家祖传的一百零八籽串啊传媳妇的”……
摄政王心想,五年前不是就送了?背上白捱好几鞭。
隔墙开了一株红梅,混乱鼎沸人声中,坐在假山上小孩笑声一停,他怀中所有珠宝都松松垮垮,却握紧一串佛珠。
视线穿过身前所有人,见到殷臻时眼前一亮,很快又看见跟在殷臻身边的陌生人,歪了歪头,好奇地打量。
宗行雍能感觉到对方在看他的眼睛,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很快又笑起来。
“爹爹?”小孩张了张嘴,做口型,没有喊出声。
他从假山上跳下来,一路飞跑。
宗行雍心脏忽然被什么柔软地撞击了一下。
他没有看见那双绿眼睛,而是第一时间注意到那张柔软的,明艳的,和殷臻如出一辙的脸。
小孩在他们面前停下,犹豫地看了一眼殷臻。殷臻冲他点头,他这才挪开脚,显出和刚刚不一样的腼腆来,慢慢腾腾地停在宗行雍面前。
一直忍不住偷看。
摄政王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毛茸茸额发在掌心,接触刹那相同的血液流淌,亲密地靠近。
小孩唇角矜持地一抬,然后认认真真地扬起小脸:“我见过你的。”
幼兽一般濡湿的眼睛,睫毛乌黑浓密。
摄政王生平第一次觉得嗓子发紧,无法说出一个字。好半晌,他才用怕惊扰什么的声音问:“在什么地方?”
小孩想了想,很快答——
“在画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等我歇一天,番外周五开始更!
已经定了俩番外,大致就是太子变猫和五年前摄政王府这俩人都在干啥,大家还想!看什么!说!
第38章 38番外一
登基大典筹备良多,摄政王和新帝的关系变得诡异。
诡异,是的,尚书大人杨慎愿意用这个与众不同的词来形容。
这种诡异表现在方方面面,譬如龙椅上新帝明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却破天荒留了摄政王一命。无论从什么地方来看,这都无异于慢性自杀。照理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该杀鸡儆猴,却将不定时炸弹下狱后又放出——这行为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你说他想拉拢对方吧,他又把人毫不留情送入大牢;你说他想永绝后患,他又保留了对方一切权势。
又比如说,摄政王有自由禁宫的许可。
他不仅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地,甚至太极殿和新帝寝宫。
朝臣没一个愿意往下想,全部装聋作哑,自动蒙蔽双眼双耳,达成一种眼观鼻鼻观心的心照不宣。
对外抗敌都没这么步调一致。
说回摄政王这个人,他出身显赫,年少掌权,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还睚眦必报,他和未来陛下明显有宿仇。刚上朝那几日所有文臣武将在大殿上的腿都发软,唯恐一个不小心被波及,头顶乌纱帽不保。
可他们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花儿都谢了,这场君臣之间的大战还没能爆发,要知道可怕的不是暴风雨,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诸位大臣每日上朝如上坟,脚步和心情一样沉重。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然登峰造极。
既要瞅龙椅上那位脸色,又要瞅身边人脸色。
——累啊。
过了半个月,众大臣不约而同地在同僚疲惫的双眼中看见这两个字。
所以,矛盾爆发的那一天,朝堂上所有人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们两眼泪汪汪,牵手互望,一致认为这看不见尽头的苦日子终于要远去,这世间将没有什么能打倒他们。
事情如何发生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二位终于吵了一架。
“砰——”
茶盏碎裂。
太极殿灯火通明。
深夜,殷臻招了太医。
他从昨日起一直不太舒服,只当换季昼夜温差大着凉,没放在心上。白天跟宗行雍因为开国库赈灾的事儿吵了一架,半夜额头滚烫,嗓子干渴,失手打翻了茶盏。
碧玉的茶杯摔成好几瓣,四分五裂。
殷臻思绪混沌,没反应过来,缩在厚厚棉被中低咳了一声。
身上一阵阵发冷,又冷又热。
一阵兵荒马乱。
御医很快赶过来,给他用了最朴素的法子降温。药煎上了,还得等一会儿。殷臻想到乌黑浓郁的药味晚膳都要呕出来,他现下身上倒没那么不舒服,就是精神头不太好,人怏怏的。穿了件单薄寝衣,靠在枕上阖眼休息,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