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杀你,我看着。
多绝情的话,又是多美妙的一句话。
江衍捏着酒壶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又一点点放了开来。
这一夜他喝得有点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而那么容易心生波动。只听这一句话,便觉得刚刚还笼罩着他周身的迷雾突然间消散不见了,一丝痕迹也捕捉不到。
那些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怨愤、不安,顷刻间消失得那么彻底,彻底得让他自己都怀疑他是否有过这种情绪……
无可否认,那一树梨花听到了他最想听到的话语。
抬眼间,天还是那片天,月也依然是那轮月,江衍却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江衍。
妖异的艳红从那双挑起的凤眼中消散不见,江衍痴痴地抿唇笑了,然后丢下了酒壶,开口道:“小路子,我饿了。”
等了这大半个晚上,终于等到了这句“我饿了”,江小路一口气也终于松懈了下来。看一眼仿佛焕然一新的江衍,眉开眼笑地站了起来,收拾食盒去换新的膳食。
江衍却阻止了他的动作,随手拈起了一块鹅肝丢进了嘴里:“就吃这个吧,坐下,陪我赏赏月。”
江小路并无异议,只是确定檐下的白环收到了布膳的讯息,便乖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一同跟着江衍赏着已经高挂中天的那轮将圆之月。
“少爷,《月赋》我背完了,你猜我最喜欢哪一句话?”
“哪一句?”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一早,议事厅的桌案上铺着一张地图,江卓勾选出了图上几处,放下了笔说道:“跳下寒潭之时,王爷没有受伤,以那断崖的高度,应该是无碍的。那寒潭出口便连接着一条通往关上的羊肠小道,不得不说,这次狙杀,反倒是加快了王爷他们与左将军汇合的步伐。”
“不过奇怪的是,江傲派出了上百毒士,按理说,虽然王爷他们有所防范,定然也是没有那么容易脱身的。可不知为何,他们中有一部分人追杀途中突然像是气息暴走,折损严重,才给了王爷他们喘息的机会。”
如若不是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凤君尧一行怕是都走不到那崖口。
“缇萦。”江衍倒是不觉得意外,反倒是笑了笑,“经阿尧之手的缇萦,恐怕江傲拿回去就迫不及待地用了吧。”
江卓恍然大悟,道:“我知凤先生定是做了手脚的,却不知是这等功效。”
“缇萦还是缇萦,泡上三月也仍然可以抗毒,只是只要提起真气动手超过一刻钟,便会气血混乱,暴走而死。”
寻常的毒药萃入缇萦之中,定然是瞒不过江傲的,可凤君尧的手法却是独辟蹊径。
“他萃入的不是毒药,而是枯缇山下一种生在毒物之上,却并不会被毒物污染的药草的汁液。既能与毒物同生,那就是相生相克,却又能让人无知无觉。”
江衍也不知道,那人是从何时提取了这种汁液,五年前,还是……
这些也无需去多想,眼下,江衍要做的,是让那个如此沉得住气的毒门门主再也沉不住气。
既然敌不动,那就只有我动了。
江衍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桌案,吩咐道:“今日起,为了庆佳节,城主将会设起城防,许进不许出。卓叔,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该拔的钉子是时候拔了。”
第46章 魂魄相佐
一整日,江衍都呆在了书房没有出门,像是不知道门外的喧嚣有多盛。
这一日的诺弥城纷扰异常,晌午传出城中的水源让人投了毒,死伤的几人却都是面生的外地人。
城主一早带着护卫队挨家挨户地分发了解毒药,像是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除此之外,大户江家的门店屡次遭到袭击,据说几次都是冲着巡查店面的江家少爷而去。
也不知这“喜男色”的江家大少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不是说,他跟安定王才是真正的“良配”?
虽是人心惶惶,却也只是那么几个时辰。
过了晌午,城门口的墙上便已经贴出了告示:投毒之人已经落网,并当场正法,城内排查已无忧患,切勿惶恐。
像是一场闹剧,城内众人看过,茶后谈论过,也就忘了。
午后,唯一一个还未暴毙的毒士被丢进江府的时候,江衍经白环提醒,才从书房走了出来。
一整日未能活动的筋骨像是锈钝了似的,有些酸涩。他皱了皱眉,活动了下双肩,才悠然地前去了议事厅。
“好在我这两年身子骨长开了,不然可撑不起少爷您这身衣裳。”
江小路刚换下了那身让他起了半日鸡皮疙瘩的绛红色衣裳,跟着走在了一身白衫的江衍身后,看江衍似乎柔和了几分的背影,没由来地觉得,今天的少爷,好像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