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出声,车速却明显慢下来。
片刻之后,车子停进了路边一个空着的停车位。
这附近没有地铁站。
连公交车站都没有。
许云淅一脸疑惑地瞧着励蓦岑。
却见他解开了安全带。
“你去哪呀?”
在许云淅讶异的目光中,男人推开车门,低哑的嗓音随着寒凉的晚风灌进车里,“抽根烟。”
许云淅:“……”
前面不远处有座石桥。
他迎着风,信步走到桥栏边,侧身低头,随着一簇火苗在昏暗的夜色里亮起,一点猩红在他指间点燃。
他又抽烟了。
许云淅还记得,那年她刚住进他家的时候,曾经劝过他戒烟。
当时的他应该是不情愿的。
但在她提到爷爷的病情之后,他无奈地将抽剩的小半包烟交到她手里,说了一句——“我戒还不行吗?”
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抽烟。
那他是什么时候重新抽上的?
是与姚婧分手的时候,还是工作压力太大累到受不了的时候?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思绪被打断,许云淅收回视线,按下接听键。
不等她开口,一道急切的声音就冲入耳膜:“云淅,你怎么不接电话?”
“怎么了?”许云淅不自觉地拧起眉头,将手机拉远了些。
“有个特大好消息要告诉你!”对方情绪高昂地说道,
“刚刚我听廖村长说,镇上要加大力度发展旅游,这对我们村绝对是头等大事,也是头等的好事!所以,你家那院子……”
“皓阳哥……”
就知道又是这事!
许云淅打断对方的话,直截了当地拒绝道,“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院子是我爷爷留下来的,我绝对不会用来开民宿的。”
陆皓阳就住在许云淅爷爷家隔壁,原先在南城做程序员。
去年辞职回到芝岭小镇,将自家房子重新装修了一番,开起了民宿。
大约生意不错,又把脑筋动到了许云淅爷爷家的院子上。
他见许云淅“冥顽不灵”,苦口婆心地劝道:
“云淅啊,你爷爷已经过世那么久了,你又在外面工作,这么好的院子空着,太可惜了!
现在来我们镇旅游的人那么多,要是拿来开民宿,不要太挣钱!!”
“可我并不想挣那些钱,我只想让我爷爷的院子清清静静、维持原样。”
“云淅,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电话里换了个女人的声音,那是陆皓阳的母亲马婶。
她说话跟切菜似的,一张开嘴就笃笃笃笃说个没完,“你爷爷的院子又破又旧,根本不能住了。
要是用来做民宿,我们会帮你修得漂漂亮亮,跟新的一样。
你想想看,你不用出钱,也不用出力,院子修好了,还能拿分红,这种好事去哪里找!
你不知道,镇上多少人来求你皓阳哥帮他们开民宿,他都没搭理!”
“马婶婶,谢谢你和皓阳哥为我着想……”许云淅嗓音柔和,语气却分外坚定,
“我爷爷的院子的确有些旧了,破倒是没破,自己住住,并不需要翻修。
而且那院子是我唯一的念想,我真的不想用它来挣钱……”
马婶还要说什么,许云淅借口还有事,直接挂了电话。
励蓦岑还在桥上站着。
他姿态懒散地立在栏杆前,一手撑着桥栏,一手夹着烟,静静地望着河面。
一点猩红在他唇边明明灭灭,稀薄的烟雾在夜风里缓缓飘散。
桥的另一侧是一片高层住宅区,一栋栋林立的高楼装点着明亮或黯淡的光。
男人孤单的身影在万家灯火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落寞颓丧。
许云淅犹豫片刻,推门下车。
迎面吹来的冷风带着潮湿的水汽,直往领口里头钻。
她裹紧身上的大衣,就着昏黄路灯快步往桥上去。
男人瞥到她的身影,缓缓偏过头来。
一双狭长的眸子仿佛浸染了寒凉的夜色,倦恹中覆着一层清冷的光。
许云淅迎着那两道冰冷的视线,停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男人咬着烟,默然无声地凝了她两秒,随后转过头,摘下嘴里的烟,仰起脸缓缓地吐出一口烟。
烟雾随风飘散开来,许云淅不自觉地皱起鼻子。
不知道抽到了第几根,他手上的烟还有很长一截。
男人望着前方,轻抬手指,嗑了嗑烟灰,淡声说道:“去车上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