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境之…内,皆为王臣,他们本…就应该为国死战!”
“好,既然万民皆是王臣,《孟子》有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如韩国这般,士卒征战数年却连宅地都得不到半分的,请问先生,韩王待他们是如手足还是草芥?”
韩非答不出来,不过有时候,没有答案就是给了答案。
“我敬重先生对韩王的忠心,但对于韩国的平民来说,”扶苏突然凑近,盯着韩非的眼睛,“先生,你的坚持一点意义也没有。”
“拥立一个昏君,你的忠心只会让他们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对于那些有野心有才能,一心想往上爬的人来说,你的坚持更是在阻碍他们。”
“先生想要在韩国实行的变法,削弱了王族,平民却又没有从中得利,一个得到好处的人都没有,失败是必然的。”
自古变法成功者寥寥无几,想要成功,得罪一方的同时怎么也得拉拢另一方,同时将所有人都得罪了还想成功?做梦都不可能。
韩非苦笑叹道:“我又怎会不知。”
这些年来,秦国日盛,诸侯衰微,一切都表明,秦国实行的变法才是对的,他就算不去思考,直接抄作业都不会出错。
韩非也曾想过,打开平民晋升的口子,给韩国上层换换血,不然任由那些腐朽的人世代把持朝政,韩国就彻底救不起来了。
“可是韩王不肯听您的建议,对吗?”扶苏淡定说道。
韩非一点也不想承认,然而事实就摆在那里,他就算想描补也没有机会。
比起完全不作为的韩桓惠王,韩王安都算英明,为了从王族公卿手中收拢权力,他也曾支持韩非变法,但他有私心,只肯支持对自己有利的部分。
他所谓的对自己有利,就是将集中韩国所有的财货供给自己,让他将这些拿出来去激励民众征战?那他是绝对不肯的。
因此,韩非的变法只进行了一半,比起商鞅、申不害所做,那简直是个四不像。
韩王安浪费掉了韩国最后自救的机会。
扶苏讽刺道:“说他们是天下最大的蠹虫,真是一点也不冤。”
韩非依旧沉默。
其实两人一番对话下来,他心中已经隐隐产生了些动摇,可身为臣子如何能谈论君王的是非?所以他只能沉默。
何况,不管扶苏说得再好听,韩非都会谨记,扶苏与李斯一般,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覆灭韩国罢了,他绝不可以被扶苏说服,背叛韩国,那他还不如此刻就死去,也算全了忠义。
“忠义?”
“我只看到了先生对韩王的愚忠,看不到你的天下大义。”
逮着韩非自闭的机会,扶苏疯狂输出。
“抛开一切不谈,就算此次先生达成所愿,真的劝动我父王,让他放弃攻打韩国,可韩王如此不思进取,你保得住韩国一时,也保不住一世,待你死后,秦军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攻下新郑。”
“先生向我父王献策,应该知晓,若秦国果真按照您的计策先解决掉赵国,数年之后,秦国只会更无对手,吞并中原如摧枯拉朽一般,此计或可为韩延数岁之命,却能为秦建万世之功,就像你们寄予厚望的郑国渠,颇为好用。”
“如此,就算先生此行为韩国而死,也没有人会感激你,韩王更不会感激你,甚至新郑城破那一日他还会怨恨你,为何要向秦王献上良策,害他成了亡国之君!”
最后这句话砸进韩非的耳朵里,简直振聋发聩,他不愿意深想,可理智告诉他,扶苏说的极有可能发生,或许这就是他将来的下场。
“韩国注定是要亡的,先生是打算提前殉国吗?就像屈子那样。”
大概因为扶苏嘴里一直在念叨韩国会亡,听得多了,韩非连反驳都懒得反驳,更别提会生气,反倒是扶苏拿他与屈子类比,让韩非无法再沉默。
“屈子为楚国…尽忠一生,国破之时更是以身殉国,其品…性高洁如江芷秋兰,如他…一般有何不妥?难道说,如屈子一般的人…物都入不了长公子的眼吗?”
扶苏此时将屈原和他类比,分明是在鄙夷他们二人的做法,未免高傲得过头了。
扶苏:“先生这就误会我了,自夏商以来,能以身殉国者凤毛麟角,我十分敬重屈子的气节,只是惋惜他未逢明主,空有报国之心,所做的一切却都只能是无用功,对救国无用,对万民更无用,只是在折磨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