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左在车外走着,见扶苏似乎格外喜欢这卷书, 非常不理解。
“长公子,这书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您怎么如此喜爱?”
伍左不识字,更不懂什么儒家法家,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长公子,替长公子做好跑腿的工作, 什么读书什么学问都离他太遥远了。
他倒也不是不学习, 只不过他所学的, 都是身为一个内侍如何伺候好主人, 好成为咸阳宫里最有势力的一个内侍罢了。
他实在不明白,公子为何这般喜爱一卷书, 甚至不顾著书者韩国宗室的身份, 一心想要见到对方。
伍左没有扶苏的记忆, 他哪里知道, 扶苏喜欢的不只是这卷书, 更是能写出《韩非子》这样的将‘法’、‘术’、‘势’完美融合的大才韩非啊!
这可是在两千年的封建时代初期啊, 这时候居然有懂得依法治国的人才, 这简直是天降的金手指!不把他弄到手里, 扶苏说什么都不会甘心的!
他简直喜欢死韩非了!
对《五蠹》的喜爱,不过是因为见不到真人的一种移情罢了, 当然也是为了以此引起他爹的兴趣,然后让他爹出手,早点把人弄过来。
对于伍左的问题,扶苏没办法给出一个真实的回答,只能说:“你不懂,我有一种直接,这卷书父王一定会喜欢的!”
原来是想将书献给王上,伍左觉得自己悟了,长公子自幼与王上感情甚佳,一点也没有寻常孩童面对父亲时的畏惧,反而恨不得每日与王上待在一起。
直到宫中又有小公子出生,长公子去章台宫才去得少了,他看得出来,长公子明明很想去,却因为是长子,必须要为后面的弟弟们树立榜样,所以强迫自己不往章台去,每日都不太开心。
如今得了礼物要送给王上,就有理由去章台了,难怪长公子笑得如此……开心。
伍左嘴唇动了动,深觉自己词汇的匮乏,他总觉得长公子的表情用‘开心’表达得不够明确,却又不知哪个词才是正确的。
他总觉得长公子笑得就像那偷了粮的老鼠一般……嗯不对不对,他怎么能对主人不敬!
伍左惊觉自己的想法实在太离谱,赶紧将其赶出脑子,专心赶路,再也没敢问过扶苏什么。
因为扶苏急着见嬴政,谁都不敢耽搁,所以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咸阳宫,一路行至章台宫门外才停下。
扶苏抱着书卷,而伍左抱着扶苏,殿门口的内侍远远地瞧见了,连忙入内通报,等扶苏到了殿门口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说,直接进去了。
扶苏让伍左将他放下,然后自己抱着书卷依旧如两年前一般,艰难地迈过门槛,一路小跑进了殿内。
“父王!看我寻来了什么?”
嬴政比以前更忙了,今年发生不少事,先是他亲政及嫪毐叛乱,之后秦国对外的战事不论,孟夏时分,北边居然气温骤降,冻死了不少人,实在不是个好的征兆。
有居心叵测者以此为基煽动舆论,到处传播,说正是因为秦王囚禁其母,上天不允,降下了惩罚,所以气候才会如此反常。
对此嬴政不屑一顾,赵姬伙同叛贼谋逆,他从赵姬手里夺回王权并囚禁赵姬,不过是履行身为秦王的职责,他何错之有?
可惜世人愚昧,皆被孝道与伪善裹挟,市井中谤讥者无数。
而黔首不懂什么权力更迭,只知道夏日苦寒实在不符合常理,儿子囚禁母亲也确是情理难容,说不定他们的灾祸真的是王上的不孝带来的!
一时间,民心如烛火飘摇,竟然还比不上未曾亲政的时候。
与此同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上又有彗星出现,且连绵数日不绝,有人嚷嚷这是秦王品行不端导致的,也有人高呼奸臣未除,秦国仍有易主的风险,什么王上品行不端?不过是奸臣在污蔑王上罢了!
双方吵来吵去,背地里也是你来我往,想也知道者双方分别属于谁,所以嬴政忙得焦头烂额,哪怕内侍早就入内通报,他也不曾抬头迎接扶苏,反而一直望着桌案愁眉紧锁,直到扶苏都跑到跟前了才从竹简堆中抬起了头。
扶苏走近,坐在内侍提前准备好的蒲团上,看一眼比以往还要高的竹简堆,真诚地劝道:“父王,您一直批竹简会累坏的,要多出去走走。”
嬴政放下竹简,面上毫无疲色,淡定道:“无碍。”
明明批阅的竹简已经很多了,甚至内侍早就抱下去了几十卷,嬴政眼底却不见多少青黑,脸上也没有多少憔悴,他似乎真的觉得自己状态还行,还能坚持,所以不管扶苏劝了多少次,他一次都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