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嘛,有成蟜在,哪怕嬴政出了意外,也轮不到两人的私生子当秦王,可谁让成蟜通敌既成事实了呢,一个出卖过秦国的人岂能为君?
所以二人讨论时,哪怕是身为生母的赵姬,也没考虑过成蟜。
本来对于嫪毐的谋划,赵姬并不赞同,扶持一个没有嬴氏血脉的人当秦王,实在是太挑战秦国宗室和公卿们的神经了,没人会赞同的。
可架不住嫪毐一直在赵姬耳边说,说两个儿子这种身份,这辈子都无法光明正大地唤一声母亲,他实在忍不住心生怜惜,为了能让两个儿子活得堂堂正正,他们为人父母的,不得不多加考虑。
说得次数多了,赵姬的态度也日渐松动,默许了嫪毐的筹谋,包括他偷偷联络大臣,联络西戎部落首领的举动。
一股流淌在雍城与咸阳之间的暗潮悄悄涌动,恰如天象所说,国有易政之险。
九年,秦王嬴政已经年满二十二,以遵循先祖旧例为由,当朝表露出亲政之意。
男子本应二十及冠,然《荀子》有云:“天子诸侯子十九而冠……”,也就是说,嬴政十九岁时就应该及冠亲政,却因为与吕不韦和赵姬相争,一直拖到了二十二岁。
而所谓的先祖旧例则是指《史记》中记载的:“惠文王、昭襄王均十九而立,立三年而冠……均在二十二也。”
以先祖旧例为准绳,谁也不敢违背,因此公卿百官咸从。
《史记·秦始皇本纪》:“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
秦王政九年四月,嬴政终于举行了冠礼,佩戴太阿剑,这昭示着他正式成为秦国唯一的掌权者,这可让某些有心人坐卧不安了。
是夜,嫪毐矫玺发县卒卫卒、官骑,戎翟首领等人欲攻蕲年宫为乱,然而嬴政早有准备,令昌平君与昌文君带兵平乱,斩首数百,嫪毐等乱党可谓来势汹汹去时匆匆,明明他联络的人也不少,可惜一个回合都没撑住。
大概因为这一世,嬴政得知赵姬与嫪毐私情的时间,比扶苏上一世早了许多,准备得也足够充分,因此嫪毐并没有像历史中一样逃脱,反而是被当场刺死。
“咣当——”
太后寝宫中,一个圆滚滚的事物被禁军扔到地上,吓了赵姬一跳。
“啊!这是什么?!”
似乎是一夜的激战让嫪毐发髻散乱,正好覆盖住了他僵硬的面容,却还是吓得赵姬瘫坐在地,瑟瑟发抖。
在她对面,嬴政身着玄色衮服,神情掩藏在冕旒之后,不辨喜怒。
不过殿中那两队盔甲齐全,剑尖仍在滴血的禁军们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
瞥一眼地上浸出的血迹,嬴政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寡人听闻,太后与长信侯一向感情甚笃,何故惊慌至此啊。”
“你……!”
赵姬闻言,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嬴政,嬴政很清楚地看见了她眼底混合着惊慌的愤恨。
恨他杀了嫪毐吗?还是恨他没有如两人预想中一般被杀?
金戈摩擦的声音响起,嬴政拔出剑,拨开乱糟糟的覆发,露出嫪毐瞪大了却早已失去光彩的双眼,死不瞑目,倒也对得起他的所作所为。
脖颈的断口处不太平整,似乎做这件事的人还不熟练,也或许是想让他即便是死了也别想死得安宁,嬴政用剑尖挑着嫪毐的发髻,随意地一拨弄,让它朝向赵姬那一面,确保赵姬可以清楚地看见,嫪毐死前到底有多痛苦。
赵姬偏过头不敢看,却也不敢说话,嫪毐死了,死得如此干脆,焉知下一个死的是不是她。
虽说有孝道在,嬴政不可能会这么做,但嫪毐血迹斑斑的首级实在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昨日还说着缠绵情话的人,今天就已经变成一块烂肉扔在她脚边,这让赵姬恍惚觉得,被割下头颅的人不只是嫪毐,还有她!
嬴政似乎看不出赵姬的恐惧,继续劝道:“太后还是看一眼吧,这可是最后一眼了。”
赵姬突然情绪激动,颤抖的幅度都变大了,她脸上挂着两行泪,猛地抬头望向嬴政质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
嬴政收回剑,递给身旁的内侍擦干净,然后才收回剑鞘,慢条斯理地说:“嫪毐联合了卫尉、内史、戎翟谋反,太后该不会是想说不知情吧?他用的可是太后的玺印。”
如果说嫪毐谋反令嬴政愤怒的话,赵姬的默许与纵容则让他连愤怒的情绪都生不出来了。
也许他们天生就没有母子缘分。
早就清楚的事情,何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