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世杰则对自己少有关心,或者说他很少与父亲有什么交流,哪怕是挤出来的十分钟。整个童年,蓝焉对这些陪伴的缺失并非完全不在意,可不懂表达,且确实无能为力。于是亲情上的漏缺逐渐成了常态,他现在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发现,有个人自始至终努力尝试缝缝补补,可他没能给她太多机会。
年纪渐长后,蓝世杰开始从可有可无的角色转变成了他“需要”成为的对象。所有见到他的大人都说,看你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你可要用功读书,长大要像你爸这么厉害啊!蓝世杰也开始带着他去各种社交场合,时常和自己谈谈心——当然是大番自以为是的人生感悟。非常奇怪,他和父亲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近。
“你爸爸妈妈关系好吗?”
“很好。”倪诤点了下头,“没见他们吵过架。”
“小学的时候,有好几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推开门就是满地的碎玻璃。”蓝焉望着地面,“我爸爱摔东西,到处乱砸乱扔。”
他用轻松的语气说:“有一回我睡眼惺忪走到客厅,我爸正举起一瓶矿泉水,结果不小心砸到了我额头上,肿了个大包。”
倪诤看着他,动了动嘴唇。隔好一会儿,他别过脸去:“很疼吧。”
稍微一用力,他脖子上就浮现突出的血管。蓝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有点想哭。
当然疼,只是当时没人问他。
蓝焉把头埋进了膝盖。倪诤犹豫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似的把手搭在他的背上,轻轻抚了两下:“没事了。”
“好想我妈。”蓝焉擦掉眼泪,“都怪我。”
倪诤耐心听着他讲。
蓝焉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声音:“他们因为忙,有时候会叫一些朋友来陪我过周末。有个人……我叫她谢阿姨,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她是来陪我最多的,给我送吃的喝的,玩具也大箱大箱地买。”
“我妈妈生病后,她就来得更频繁了。我那时候很喜欢她,也依赖她,甚至要胜过依赖我妈妈。”
所以,那天放学后在商场撞到蓝世杰搂着谢莉莉时,他的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选择什么也没说,选择从未有过这段记忆,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对父亲出轨这件事并不知情。
“我妈妈受打击很大。”蓝焉已经镇定下来,语气冷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但她一直到去世都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是知情者。”
陈茗那一年身体状况本就急转直下,这件事当然不是直接原因,却像对她生命的一锤重击。她和蓝世杰早已貌合神离,但谢莉莉是她认识超过十五年的最好的朋友,背叛感可想而知。
“是我的错。”蓝焉闭起眼,“我以为妈妈永远在那儿,我永远有补救的余地,但她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给我被原谅的机会,后来意识到她有多爱我,我成了于她而言最大的罪人。”
“甚至到现在,我也没办法阻止一切继续下去。”他的声音终于还是颤了起来,“你看,他们还是好端端地在一起。”
“我太想她了……”
这忏悔戛然而止。
因为倪诤站起来,俯下身子抱住了蹲在地上的蓝焉。
像一张温柔的网,将他完完全全地罩住。
第20章 吻
外公家是一栋两层的自建楼房,蓝焉的房间在二楼最右边,角落有一个旧旧的实木大衣柜。
“好开心啊,外公很喜欢你。”蓝焉扑腾到床上滚了两圈,“原来你们之前就见过。”
倪诤看着他:“小心一点。”
“没事儿,我早好了。”蓝焉不在意地拍拍腿,又抬起一条胳膊,“你拉我起来。”
说完他又觉得这和撒娇有什么区别,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于是胳膊又小心翼翼地收回去,却被倪诤抓住手指,使了点力气将他扯起来。
他松开得很快,蓝焉下意识反手去握他的手,两人都僵了几秒,蓝焉反而理直气壮起来,不肯再松手:“牵一会儿。”
倪诤不说话,任他把手指硬挤进自己的指缝。两人静静站着,一直到外公敲响了房门,才触电般松开彼此的手。
“小倪留下来吃晚饭吧。”外公笑眯眯道,“不用客气,外公才做了三个菜。”
他们一前一后地跟着外公下楼。外公腿脚不便,走得很慢,蓝焉一级一级地往下挪,时不时回头望望身后的人。倪诤垂眼看他,明明眼中并无什么特别的情绪,蓝焉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光是与他对视,就觉得空气里酿出一阵暧昧。
一张方桌,两人面对面坐下。外公一直给倪诤夹菜:“最近怎么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