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姝未轻轻合上眼，她没有后悔过，若有来生，她还愿成为他的妻。
城楼之下，跪于坚寒地面的顾寒觉在裴姝未纵身跃下之时，本是面对千军指责也平静的面容骤然癫若厉鬼，极速掠向城墙之下。
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风未停，吹起坠落在城墙之下女子的天蓝衣袂。
衣袂飘扬之间，鲜红的血晕染在蓝色之上，仿若荒川河畔的曼珠沙华招摇盛开。
分明是平地，可顾寒觉却是跌倒在裴姝未身前，连身后的厮杀声都再听不见。
他满手都是温热的血，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血。
他沿着那蜿蜒一地的血，爬到她身边：“为什么不等等我。我明明，明明已经安排好一切，他要军符，给他便是，即便有了军符，如今乱世之中，没有军|心，又如何能号令万军？”
可惜怀中之人再不会有回应。
更不会似以往他归府般兴喜地扑到他怀中。
他颤抖着握紧她的手，把她拥入怀中，却不敢去探她的呼吸，“他要我受辱，只要你安然，下跪又算什么？”
他曾受过的折辱又何止于此？
倘若为君之人不能被折辱，他不要这帝位便是！
她怎么这么傻？
他若不要这帝位，军中自有贤能之人登临帝位，这天下从来不是非姓顾不可！
他只要她啊！
那一日，城外下了一场大雨。
所有将士亲眼看着素来光风霁月的大殿下疯若厉鬼地屠尽了敌军，甚至将四皇子的尸首毁得面目全非还不肯罢休。
再后来，大殿下的亲随登基，大殿下却带着早已身亡的大皇子妃不知所踪。
那时的裴姝未曾以为自己跳下城墙便是身亡，可原来她才知晓，这人世间竟真的有魂魄的存在，她被困在尸首身旁，离开不得，可也触摸不到日夜拥着她的顾寒觉。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她的尸首，跪完三千长阶，拜上仙门，生生挖了自己的心来救她。
裴姝未仰头凝视北阙，眼中是信任，亦是毫无保留的深刻爱意：“第一世时便是我执意离开你出了意外，如今我不会再离开你。”
倘若北阙没有受伤如此严重，抑或是他只需要保全自己，他都有万全的把握。
可他要顾及她，在这帝后费尽心思，特意寻来镇压他的镇龙穴之中，如今的他的确没有把握保证两人都安然。
但垂眸对上那双熟悉至极，甚至沾染了以往爱意的眼里，刹那之间，他分明清楚知道她这爱意根本不是为他，他心间酸胀发涩，却又全然发不出拒绝的声音。
她还没忘记，都还清楚地记得。
他太贪念这双眼里的温度。
甚至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教他颠狂，倘若他与她今日真的就葬身于此，是不是便再没有旁人，也算得生死不离？
便是北阙刹那间的犹豫便教两人坠落入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
北阙抱紧怀中人，下颚轻触在她发间，清晰地感知着她的温度，“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明知不是自己的，却也忍不住贪恋这短暂的片刻之间。
“我也不要你有事。”裴姝未反抱住北阙。
黑暗之中，北阙眉眼间在无知无觉间尽染笑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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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龙穴之外夜色正浓。
一道华贵的身影在这凉夜之中缓步踏近无边无际的洞穴边缘，“你方才说北阙是为了救一个女仙才毫不迟疑地坠入了这镇龙穴？”
玄色身影之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深紫色身影。
沉月应道：“回娘娘的话，千真万确。”
时隔数千载，她也没想到过大殿下竟会为救一个女子以身涉险。
“毫不迟疑......”
帝后思忖良久，又问：“你可确定当年那个凡俗女子魂飞魄散了？”
北阙虽是看似待人宽和，温润如玉，可实则最是冷情不过。
这数万载的时间里，他唯独替阿与历劫之时护那凡俗女子如命。她若是没记错，那女子那时便是渡劫期修士。
“这......”沉月沉吟，凡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连灰烬都不会剩下，她又如何能够亲眼得见？
“沉月倒是未曾亲眼瞧见，只是当年可是陛下与您亲自出手，那女子不过是个凡间修士罢了，又怎挡得下这般天雷？”
虽说的确该是如此，可万一呢？
毕竟以北阙的性子，怕是不那么容易会爱上另一人。
帝后微眯眼，“你差人仔细查查此事。”她沉声道，“凡是任何可能有纰漏之处，都给本座仔细彻查！”
倘若她亲自出手都还生了这般纰漏，其中必有差池在。
若是北阙另爱旁人，倒也好教她瞧瞧是不是可以用来对付北阙。这镇龙穴虽是厉害，可她却没把握它一定能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