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得近乎无暇顾及她,她本就因着此前受过重伤体弱,又不会谋划朝堂政事,也不会武功自保,留下只会给他添乱,甚至若是被四皇子之人捉住还会是累赘。
所以她在听了他亲侍劝说之后,同他商量:“我在军中只会分散你的心,你还要分派那样多兵力保护我的安危。”
她道,“寒觉,不如你送我到一处僻静的乡间吧。”
因为要分派足够的兵力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他已是在和四皇子的交锋之中吃了太多亏。
送走她于他百利而无一害。
顾寒觉却只觉得裴姝未是犯了傻,“如今天下大乱,放你一人ᴶˢᴳ在外,教我如何放心?”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带她坐到他怀中,“对不起,阿未,你嫁给我至今没有一日不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如今甚至还要你为我考虑。”
他曾允诺过她终有一日要让她再不用日日担惊受怕,要让她永远开心快乐。
可这般多年了,他却始终没有做到。
他似乎总是在食言。
顾寒觉久久凝视着帐中堪舆图上的群山。
但这次一定不会再久了。
他定会让她余生再无忧愁。他轻搁下颚在她发间,“何况有你在我才安心。”
裴姝未被顾寒觉安抚了下来,不再提要去乡间之事。
只是很快,波澜又起,因着四皇子的有意算计,军中隐隐流传起了她影响了顾寒觉的怨言。
行军打仗的大忌是什么?
是军|心的涣散。
裴姝未虽不懂得军|谋策略,可却也明白军|心的重要,这次她执意要离开。
裴姝未决定了的事,顾寒觉又顾忌于她,最终只得退步,嘱咐她在乡间之时,无论听见、看见什么,哪怕是听见他出了事,都一定不要现身。
只等他去接她就好。
顾寒觉千般算计,万般谋划,可终究棋差一招。
那时的裴姝未还太轻信于人,听闻顾寒觉出事之时彻底慌了神,落入了四皇子手中。
两军交战。
她终究还是成了那个四皇子威胁他的筹码。
眼看着就是全军覆没,四皇子高架兵刃于裴姝未脖颈之上:“顾寒觉,你女人可是在我手上,你若再敢率军前进一步,我便要了她的命,让她给本皇子陪葬!”
裴姝未被推到敌军身前之时,顾寒觉骤然勒马。
四皇子阴毒大笑:“你果真极为在意这个女人!”
他就知道,早在父皇还未登基之前,顾寒觉便在意这个女人如命,如今又哪里舍得伤她分毫?
“你想我放了这个女人是不是?”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城门之下的顾寒觉,“很简单,只要你投降,然后跪下求本皇子!”
此言一出,全军哗然。
即便是亲随也劝顾寒觉道:“请殿下顾全大局,四皇子阴毒残忍,倘若他登基为帝,只怕天下民不聊生。”
他看一眼城墙之上的裴姝未,“今日皇子妃是为天下百姓牺牲,来日百姓必会感激叩谢皇子妃大恩大德!”
“请殿下顾全大局!”亲随之下,军士一呼百应。
山呼海唤声之中,裴姝未看向城墙之下的顾寒觉。
她想说不要。
他千辛万苦走到如今,距离问鼎帝位,再不受人欺凌不过半步之遥,何况四皇子根本就是把百姓当牲|口使唤,若是四皇子登基,天下人又与身在炼狱何异?
再者,即便他真的跪下受辱,四皇子阴毒如此,又怎会放过她?
可她早已被毒哑,失了声,只能一遍遍摇头,示意他不要。
裴姝未之意,顾寒觉又如何能不明白?
他只是在利用所有与性命在赌那个让她活下来的微弱希望。
隔着高高的城楼,他深深凝视着满目泪痕的她。
唯有她,他赌不起。
他从备受欺凌的侯府庶子一步步走到今日,为的从来都是她,倘若她不在了,他要这帝位又有何意义?
裴姝未看着顾寒觉翻身下了马,心中不详的预感骤升。
不要——
寒觉,不要——
肆掠的风吹卷云端,亦吹得顾寒觉身后披风猎猎。
裴姝未只觉眼前被强光刺得骤黑,眼前再清晰时,顾寒觉已是撩起衣摆跪了下去,耳畔是四皇子得了军符放纵肆意的大笑。
那一霎那之间,被下了|药,浑身瘫软的裴姝未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任由脖颈自锋利的剑刃上割破,一个用力便夺走了四皇子手中的军符,纵身便自城墙跳下。
风越发地大了,吹得那一团自城墙坠落的蓝色身影似天间的云,水中的月,灿烂得转瞬即逝。
坠落之时,裴姝未耳畔是不止的风声和顾寒觉惊慌失措的:“阿未,不要——”
她不能让他成为全天下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