拏离那日见过了剑院新生,也听了各门主持弟子谈论,心下便有计量:这届弟子里,往后谁有作为暂不好说,单论心灵性巧,倒是没一个比得过蔺含章的。
想到这,他舒朗一笑:“你说得不错,既已有了进益,往后就不要打那淘宝往的主意了;并不是人人都如你通透,你这样做,难免让人家心里不快。”
他这么一说,蔺含章登时便怔住了。
“怎么……师兄竟知道么?”
“师弟放心,我不是那多嘴舌的人。”拏离依然是软谈丽语,“只是计妙在一时,你再欲行此事,恐怕就不止我一人发觉了。”
蔺含章欲言又止了半响,才后觉方才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什么树大招风,什么师兄怪我残忍……他怎这般腼颜,真把自个儿当黄口小儿,能胡言乱语了——蔺含章简直羞愧得无法。
他呐呐应了,拏离又说:“你不用担心,丹院忙着自查,不自曝身份,是想不到你这阵法师头上的。”
“那师兄又是如何得知?”
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住得近,总是看得更清……拏离心里想着,起了些逗弄心思,答道:
“我身为首座,对弟子秉性也需了解。有如此才具,能做出这等翻空出奇之事……除蔺师弟外,倒真想不到第二人。”
他刚说完,就看见他那一向老成庄重的师弟,双颊活灵灵红了起来。
第23章 一片瓜田
拏离在宝元殿上接了调令,却也没真把这件事看得多重要。他既不打算为宋家做事,也不想提蔺含章去刑堂。
又不是偷不是抢,有什么可管教?若是其他人学去了……学不学得来且说,修行本就是自个的事;就算剑院执剑、他师尊清庸道君出面,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天下修士都是为大道而行。
宋家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若帮着他们,和一个新入门弟子过不去,他才觉得莫名。
见蔺含章脸上颜色好不容易淡下去,还有些惊疑似的,他又道:“师弟不用多想,便如你所说,问心无愧就好。”
“可每个人的心也是不同的,有那结党营私之人,甚至恶稔祸盈的人,若是他们也觉得无愧,岂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做了。”
“做不做是人家的事。”
见这小师弟极在乎自己态度,他语气又软和了些:
“你总问这做什么。我对你说,便是觉得你无错;大是非并不由我评判,可我既见了,心中总有裁断,这也是动摇不了的。”
“只是初入道门,不自觉想得多了……”蔺含章勉强朝他笑笑。
“我总想着,从前我体质羸弱,常年避世,像只蚂蚁似的怕被人踩死;如今有了些薄弱力量,便敢把他人踩在脚下……这变化是应该的么?
师兄修为高深,待人却这般亲和,久而久之,人人都以为是应当的而不知感恩。可师兄若要杀我等,恐怕也不费吹灰之力……这又是问心无愧就能做到的么?”
倘若来日,你发现我非正道,可还会这般对我么?
拏离面对这问题,也感到些许讶然,垂眸思索后才答道:
“大象生来就是大象,蝼蚁生来便是蝼蚁……你也知天心第一,可景易移,心难得。我的所作所为,也大多是顺势而行罢了;
仗着修为比你高些,便可放心地教导你。若来日你我位置相调,我却未必不惧你的力量;说到底,我并非象,也非蚁,这二者尚不能理解,我也只能是我。选择如此行事,不是为了旁人称赞,只是我想这么做。”
蔺含章听他真诚发言,觉得触动,却没料到他会把二人摆在对立面上,连忙说:
“是我原先太天真,过那云梯时有些吓住了,才有这样多想法。师兄殊恩厚渥,我心里是感激的……不,就算师兄不曾帮我,我也觉得师兄是怀质抱真、蔼然仁者。无论来日如何,含章定不与师兄相负。”
他说出这样的话,也超出了拏离的构想。他并不要他报答,也未觉得自身有什么特别优待此子之处。
藏剑峰中任何一人,他也是这般对待,只不过对方问的多了,他也就说的多了些。莫非让他误会了?
也没什么可误会的,他又没有哪句口是心非。或许这小师弟就是与他投缘,有些孺慕之情罢了。
思及此,拏离轻声回了个好字。
他年纪尚轻,却比那些个长老都更具风骨——蔺含章暗自思忖,怎么也看不透他表情,却将那人嘴唇的弧度来回描了仔细。
等他意识到此举失礼,还是拏离微启朱唇,打断了他观察:
“既然你有此志向,不如从今开始悉心修炼?我听说你在入门测试时才筑的基,若三月内能再晋一层,师兄有礼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