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还站着一个吹糖人的小摊贩,胸前的木箱上插满了各式各样吹好的糖人,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惊叹。
不时还有小孩子互相追逐打闹着跑过,留下一连串如银铃般响脆欢快的笑声。
目及之处,皆是与清冷的九重天截然相反的祥和热闹。
热烈到甚至有些吵闹,却让姜轻霄从中觉出一股久违的心安。
如果可以,她想三界永宁,再无斗争。
不多时,咚的一声乍耳锣响后,随着打铁师傅的一声吆喝,一捧烧得滚烫的铁水被高高地掷到了半空。
紧接着,被另一个穿着赤膊汗衫,早已等待许久的另一人一锤敲散。
顷刻间无数璀璨金花在空中炸开,犹如天上星河揉碎后,被洒落人间。
随着一捧接着一捧的铁水被捶散。
一时间,朴素简陋的打谷场上,华光乍泄、光雨潇潇。
引得在场所有人无不惊声赞叹。
饶是在天上看过无数奇景的姜轻霄,也被这虽嘈杂火热、却缤纷炫丽的人间烟火景象,震撼了一瞬,微微扬起了唇角。
一场酣畅淋漓的打铁花结束后,许多人没有离开,而是自发地围着中间的篝火,手拉手唱着民歌跳起舞来。
歌曲的调子虽奇特,却意外的感人动听。
沉默听了片刻后,姜轻霄禁不住转头,看向身旁的青年。
“他们唱的是什么?”
柳惊绝闻言,朝她柔柔一笑,温声解释道:“《祈天歌》,是他们向上天祈祷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
凡人不及神仙妖魔,他们的力量最为弱小,可信仰之力却极为强大。
于是他们认为可以通过祈祷歌唱的方式,将自己的心愿上达天际,求得天神保佑,心想事成。
待到人群彻底散去时,已然是月上中天,距离他们约定彻底结束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
今夜月光皎洁,星子也甚是明亮,映在墨蓝色的天穹上,隐约有与朗月争辉之势。
回去的路上,二人恰好经过了落月崖。
柳惊绝缓慢地停下了脚步,声音淡得如同一缕夜风,“妻主,陪我过去最后看一次月亮吧。”
崖顶不时有凉风吹拂,蛩鸣鸟叫声声不绝。
姜轻霄站在崖边,头顶是一轮弯月,脚下是星星点点的千家灯火,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极致的宁静与安谧。
春末夏初,醡浆树上挂满了串串的红果。
柳惊绝摘下几颗后擦净,与女人并肩而立,轻声问道:“妻主要尝尝吗?”
闻言,姜轻霄一如既往地拒绝。
见此情景,青年笑了笑,将手中的几颗红彤彤的醡浆果,尽数扔入了口中。
牙尖刺破了红润的表皮,果汁争先恐后地溢出,一瞬间,柳惊绝的口中酸得发苦。
他毫无所觉般地尽数咽下,随后朗声开口,语气随意得好似在与多年不见的旧友攀谈。
“我最喜欢看的就是打铁花,妻主知道为什么吗?”
闻言,姜轻霄侧眸看向他。
柳惊绝:“因为第一次,是你带我去看的,那是阿绝有生以来看过最漂亮的东西。”
他声音温柔,唇边带笑,似是陷入了某种深刻美好的回忆。
“阿绝的许多第一次,都是妻主你给的。”
青年一一细数着。
“第一次穿衣服、第一次吃凡人的食物、第一次知晓甜是什么滋味,第一次有人心疼和关心,第一次爱一个人......”
姜轻霄静静地望着青年,沉默着听他说完。
少顷,柳惊绝转头看向女人,“可是往后的这三百年里,我再未看过一次打铁花,妻主想知道原因吗?”
姜轻霄淡淡蹙眉,心中隐约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柳惊绝凄惨一笑,眸中泪光闪烁,“因为妻主,就是死在了带我去看打铁花前......”
“所以三百年来,我一直在等你。”
闻听此言,女人身形一滞,片刻后她抿了抿唇,无声地叹了口气。
姜轻霄抬眸看他,眼中神情有一瞬的复杂,“抱歉。”
“不必抱歉!”
青年闻言心口一疼,不受控制地朝前走了半步,与她正面相对。
柳惊绝望着她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些沙哑,却分外的轻柔,再一次重复道:“妻主不必道歉。”
他的眼角缓缓沁出泪光,却自始至终都没落下。
一双柳眼定定地凝望着她,眸中爱意依旧浓厚滚烫,带着能够倾覆山海的深情与决绝。
“妻主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阿绝有朝一日,还能够再见你一面,就已经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