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复细细眺望。
当真是杜亭云,他竟勉强化为人形,站在巷口望着她。
日光穿过云,形成绚烂的、五彩的环形光晕,衬得他苍白的面容病气又添了三分。
这人究竟什么毛病,好端端的,突然又缠上她做什么,总不至于想再去一趟冥界吧。
沈岚烟不明白,便偏要拉着段恒多聊会儿,叫他站累了自己回去。
杜亭云便一直在巷口站着等她,好不容易眼见她出来,没成想二人又搭上马车,要去下一处。
沈岚烟上了车,轻轻打起车帘,便见那抹栀子般的白踉跄得跟在马车后面。
直到太阳西下,沈岚烟方与段恒道别。
段恒面色红润,满面春风,只觉与沈岚烟一见如故,是知己,便约下回。
沈岚烟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若得空,我定提前知会段仙长。”
“好,沈小姐,我们明日再会。”
沈岚烟兀自坐上马车,正要叫车夫启程。
清俊的手忽而撩起车帘,那人俯身而入,周身的冷气逼得沈岚烟往后挪了几步,皱眉看着他坐下。
杜亭云一落座,便收起了身上的气息。不同于以往的清雅矜贵,一丝不苟,反倒渐渐多了几分病弱的姿态。
他勉强落座,沈岚烟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和药味,眼尾也红红的,比起五百年前,竟又憔悴几分,一点儿也没藏着掖着。
像是非要流露出来,叫她看清他现在的模样似的。
沈岚烟心中涌出一股怪异的心绪。
“怎么,杜仙长这是好清了?好清了赶紧走,回你的晴雪阁去,叫别人看见你莫名其妙上了我的马车,像什么样子。”
“冥界,沈小姐为何不杀了我。”
他声音又哑又轻,仿佛只说一句话,便用尽气力。
沈岚烟眼睫颤动,凉声道:“不忍劈碎你的护心鳞罢了,挺好看的。”
“沈小姐的千年暖玉,从何而来。”
沈岚烟暗自“啧”了一声。
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莫非这东西是八方界特产,世上仅此一窝?
“早年飞升前天佛门藏宝阁拿的,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杜亭云忽而低眉,眉目间,竟温柔无比。
有些东西,他暂时不敢戳破。
他抬起手,突然悉心为沈岚烟泡茶。
清冷的灵力煮着茶水,动作自然又贵气,比沈岚烟见过的任何一个贵公子、小姐做得都好。
沏茶后,他端起茶杯,送到她面前。
沈岚烟若有所思得接过,尝了一口。
唇齿留香,沁人心脾,好茶好水好火,一车清芬沉浮。
杜亭云忽而掀起眼帘:“这杯茶,作为路费,请沈小姐带我回府。”
沈岚烟翻了个白眼,敲了敲车壁:“回府!”
二人一路无言。
杜亭云焦灼门有。”
“呃……”青圭想了想,“从我读过的文献来看,这东西是天佛门还有净土莲花时,用来垫莲花池的,后来天佛门破败后,再没有净土莲,也再没有千年暖玉了。
我还想搞一个呢,你有?”
“之前有,现在没了。”
沈岚烟匆匆扔掉手上的灵珠,愤而走出房门。
他问她千年暖玉,不过就是确认她的身份,她还蠢蠢得编了个理由,说什么在藏宝阁拿的,对一千年前的天佛门来说,千年暖玉根本就是垫莲花的!
她的魔气毫无征兆地肆意冲刷开来,吓得沈府的妖通通闭起五感,夹着尾巴假装自己没有灵智。
沈岚烟破开房门,陡然祭出扶光。
五百年来她都没有祭出本命剑,今日便叫这剑光出来透透气,
一痕烈阳般的金蹿身而出。
杜亭云化为人形,被冲得背死死靠着墙,狠狠闷哼了一声。
他握住扶光剑身,手被剑气刺得鲜血淋漓,顺着剑向下,蓄在剑柄处。
沈岚烟眸色鎏金,流淌着怒意:“杜亭云,你演我。”
杜亭云忽而喉头苦涩。
他眉目染着一层似水般的柔情,无声的,深深得望着她。
扶光剑尖抵住他的喉结,刺开一道血痕。
他双眼通红,忽然拿出一样东西:“阿梨,你曾问我……自始至终,有没有喜欢过你。”
那是一根琉璃簪,仙品灵听了高兴,喝得多了点,颇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味道。
回去路上她突发奇想,跳下马车,非要从倾倒般的雨水里走回去。
倾盆的大雨从九天银河瀑布一般倾泻下来,道路两旁的屋檐雨柱哗哗落。雨水来不及渗透进土地,两旁的沟槽也来不及蓄水,在路中央积到了她的脚踝。
平日里喧闹的集市上,空无一人,个别人家屋檐上的灯笼都被雨水打翻,浸泡在城市的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