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辞欣然同意,只点了安乞和两个暗卫跟着进城,其余的都跟着络腮胡将军安置在了城墙边的军寨里。
城里的灯会还没有开始,徐莺身子受不住,将丈夫留下来陪着逛一逛城里的民风街景。
裴慕辞脱了银色的轻甲,穿着较为普通素寡白衫。
木簪束发,雪衣宽袖,一双姣好的眉眼把他与人来人往的商贩隔离开来,如同落入凡尘的仙鹤一般,遗世独立。
百姓们大多不认识他,可都识得他身边的州牧大人。
一时间无数打量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都在猜测能让州牧恭谨相随的人是什么身份,不会是京城里来的人吧?
“他们其中不少是战乱之后来这里避难的外乡民,我们这离京城尚远,他们若是有什么冒犯的举动,公子切莫怪罪。”渠州牧不断甩动衣袍,赶走上来凑热闹的人群。
“无妨。”裴慕辞兴致缺缺,抬眸看天上逐渐显露身影的圆月。
此时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玉盘只有隐隐约约的一个轮廓,带点灰调的流云渐渐拢上了一层白纱。
七个月了,裴慕辞掩下睫,这么久了还是杳无音讯。
他将双手拢在袖中,慢慢摸到了一把坚硬的短柄。
那是他特意打磨出来,要送给小殿下的及笄礼物。
可惜尚未等到哪一天,变故丛生。
他便想着,他把这些小玩意都凑在一起,若是清妩回来了,他再捧到她面前,她兴许会欢喜。
“你知道哪里有卖女儿家爱用的东西吗?”裴慕辞声音淡淡,渠州牧却听得一愣。
据他所知公子并未结亲,而且就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并没有家族礼仪约束,怎的突然要买女子的东西?
但裴慕辞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随时挂着的谦谦笑意更像是一层赏心悦目的皮质面具,温和下的平易近人中又透露出一股令人瑟缩的冰冷。
渠州牧深深琢磨他话里的几个字,并没有发现有何深意,于是接上话,“莺娘有家爱去的首饰店,二十分钟的距离。”
主街的商贩都在摆弄店门口插好的花灯,渠州牧领在前面,听到沉默着跟在后面的裴慕辞突然发问,“你常去买这家的首饰?”
渠州牧是知道裴慕辞身份的,不知他为何说起这般家常的话题,意外之余还是照实回答:“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常惹莺娘生气,头两个月我们都心怀芥蒂,后面我就爱挑些新鲜的玩意哄她开心。”
裴慕辞若有所思地垂睫,留下睑边一排倒影,“那若是有一天,她不告而别呢?”
“我们快有孩子了,不会的。”渠州牧说起徐莺的时候,声音好似都放得更轻了一些,玉面含情,像是想到这个人心情都会变得好些。
裴慕辞想起徐莺的身孕,淡淡说道:“还未贺声恭喜。”
他表情淡然,眸里的邃光藏在深处。
孩子。
他喝了杜矜给的药,不会有孩子了,就算是能有,他也不要用孩子来栓住心爱的人。
渠州牧是个安静的人,裴慕辞不问话的时候,他就跟个领路小厮一样走在前面,并不多话,也不会去探究上位者心里想的是什么。
两人经过最热闹的街市,每家铺子里都不断向外涌着人。
“公子,到了。”渠州牧做了个请的手势。
街道上人头攒动,裴慕辞满不在意地向店里面投去一眼,视线却陡然被钉住。
花灯逐盏点亮,不算亮的灯光,却在这一刻格外刺眼。
他看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
那女子面上戴着倒三角的轻纱,肌肤欺霜赛雪,不足一握的纤纤腰身柔若无骨。
她冲着身边的男子展颜一笑,浑身散发出的愉悦和幸福似乎要从笑成月牙一般的双眸中渗出来。
男子在她的指令下欣然掏出钱袋,换了盘中的一支步摇。
就在步摇簪进她发髻的那一瞬间,裴慕辞捏紧拳头,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微微颤抖的羽睫到底暴露了他的心绪。
他将指节攥的发白,还一脸平静的问渠州牧。
“若莺娘背叛了你,你会相信她有苦衷吗?”
渠州牧意识到了不对,不敢说话。
裴慕辞亲眼看着女子拨开男子额前的碎发,就像她从前无数次对他做的那样。
“公子?”渠州牧感受到身旁传来的低压,不安地唤他。
裴慕辞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低下颌,用舌尖顶了一下腮帮,冷笑了一声。